热气球的时速高达400公里,不亚于铁路,而在高空之上直线飞行,所跨越的距离也远远小于地面所行走的距离,宁予推算下来,如此以来,大概三小时左右他们就可以进入桂城的上空。 八千米高空上寒冷而低压,吊篮随气球起伏颠簸犹如过山车,几个人不仅被晃得昏昏沉沉。宁予从甘澜身上分心看着高度计和航向,忽然之间,看见一道阴影投射进了吊篮地下,他仰头一看,竟然发现六七只鹰盘旋在球囊上方。 飞行器与禽类相遇是寻常事,但这一批飞禽显然不止围观这么简单,几只鹰窥伺片刻,便开始轮番攻击球囊,还都将攻击集中到了一点上。鹰隼本不是群居动物,但这几只却有了完美的配合意识,至少意识到了热气球升空是因为气囊,还能推断出气囊破裂下面的人也会摔死。 它们与甘澜在森林公园所遭遇狼群一样,都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具备了超出常识的智慧。 “抓稳!” 宁予开足动力,热气球瞬间腾起,一下升到了一万米左右的高度,鹰群被远远甩在下面。但是这个高度仍然没有超出鹰的飞行高度,几只鹰犹豫片刻便追击上来。 这里本就是温度极低的高纬度,再加上一万米的海拔,温度已经降至了零下30度,平原禽类纤弱的体格和肌肉不足以长时间抵抗这个温度,鹰群纷纷败下阵来。 相比之下,瑟缩在吊篮里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去,宁予手指关节都被冻得僵硬。 甘澜信服道:“我信了,你说的热气球上的死人绝对是被冻死的。” 摆脱了鹰群之后,宁予立刻降低了飞行高度,而且这一降就停不下来了。 剧烈的气压变化冲破了被鹰爪袭击过的气囊,撕裂出一道口子,幸而气囊的材质与缝合十分专业,裂隙没有进一步扩大。掉落到1000米左右时,宁予将燃烧器动力开到最高,勉强维持着每秒8米的降速。热气球义无返顾地掉落在地上,将几个人摔得七荤八素。 热气球急降之中,甘澜和宁予连忙帮孩子和病号戴上了呼吸器,使他们各自抱住氧气罐。甫一落地,再帮助他们背上了罐体。 他们只随热气球携带了地图、一个氧气瓶和仅能维持三天的水和食物,必须尽快找到可以容身的地点。 按时速推断,这里应该就在桂城附近,但因为沿途躲避鹰群,大概会有十几公里到几十公里的误差。 甘澜他们光六公里就走出了西天取经的难度,可想而知这几十公里将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荒野里没有什么参照物,就算有地图也不能断定方位和距离。因此宁予对甘澜说:“我们先顺着河流往上游走,上有肯定会有村落,只要有个地标作参考,我们就能判断出桂城的方向了。” 甘澜摇头:“不用看河水,你看前边,那里肯定有路标一类的东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宁予看到了一大丛气球高高飘在空中,鲜艳如同云彩。可惜这一处并没有建筑群,很难有人在灾难里存活下来,气球很可能只是什么活动的遗留。 甘澜抱起小孩,宁予背着病号,四个人慢吞吞地挪向气球的方位。 离得越近,气球越清晰,可见那是上百个氢气球组成的气球群。气球群下拖着一根油罐车那么粗的螺纹塑料管,联通了高空与地面。 宁予不禁被广大劳动人民的想象力所折服了:“好像还真有人……” 他们目的地是一个坐落在田后晒谷场,两个人抵达这里的时候,便看见一座惊骇的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上面是刚才所见的气球和管道,管道下面接口密封在一辆改装过的“运载车”车身上。 “运载车”本体是钛金板材做的一个四方形盒子,大小如同一辆小型公交,下面安装有八对轮胎,车体所有缝隙都被玻璃胶严密封死。 宁予怀着无比敬畏的心情敲响了车窗,片刻后有人从大幅的车窗向外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后面的门。 他站到车门口,车门突然打开,几只手伸出来把他们拽进去,然后又迅速关上了车门。 铁盒子里布置简单,只有几个箱子,两边地面上是四个自行车改装的踏板机,大约就是这辆车的动力来源了。踏板另外伸出几根皮带连接着车中心的轴承,轴承通向一台隆隆作响的发电机,看来脚踏车在运转车辆时还起到了发电的作用。在电力的作用下,一台大功力的鼓风机将风从上方管道引下来,支持着车内人员的呼吸。 车里的四个男孩子都不过半大,也就是二十几岁,他们乍见两人也很惊讶:“居然还有活人啊!你们怎么到的这里?这周围好几公里都没有人烟啊!” 宁予摘下面罩:“我们的热气球掉在这附近了。” “你们弄了一个热气球?”几个人叽叽喳喳说:“真厉害啊!” 宁予佩服道:“我看你们——也挺有想象力的,你们是从哪来的?” “我们是Z大的,说来话长,那天哥儿几个在教学楼顶上喝大了,第二天中午一睁眼睛就是世界末日了,吓得我们还以为自己睡穿越了呢!了解情况后,我们几个一合计,就做了一辆车往南走,冬天这边实在活不下去,光取暖就是问题,你们要不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南方啊,路上那么远,会很危险吧?我们打算先去桂城安顿下来。再者我们和朋友失散了,要留下来等他们。” 几个人惊呆:“还有别的活人?” 宁予指了指孩子:“这个就是我们救下来,还有一个小男孩跟我的同伴在一起。这个病号也是我们救下来的。” “正好,我们也要到桂城去换轮胎,可以顺路送你们到那。就是现在风太大了,我们的管道不够结实,现在出去容易把输气管吹飞,所以要等风速降下来才能出发。” “那真是太感谢了。” 风在不同层面有不同的方向,高空上虽然顺风通向桂城,低空的风向却截然相反。 坐下来闲谈片刻,旁边一人忽然喊起来:“又来了!又来了!” 仰头从棚顶的钢化玻璃窗看去,只见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来,奔着气球一通叮抓。车后有人按下角落里的音响电源,车顶大喇叭便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摇滚乐,鸟群顿时受惊散去,一时不见了踪影。 车里的几个小伙子闻声起舞,跟触了电一样蹦跶起来,根本停下来。 自以为足够疯狂的甘澜用奇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宁予,心想自己一路走来还是太正常了。 伴着重金属乐欢乐了好一阵,几个人才筋疲力竭地坐在了地上。 “我们要去海边。” 他们说。 “我们要去********上生活,在足够高的平台架子上搭一个窝,种上花和草,养蘑菇,发豆芽,研究海水淡化和水解氧气技术。那里肯定有石油和发电机,我们可以搬电视和游戏机上去,天天玩游戏刷电影,把世界上所有游戏都刷一遍,然后再也不回陆地上了,陆地上太可怕了。” 宁予质疑:“植物恐怕是这次环境变化的主因,还是不养为好。水里的动物能溶解在水里,不是乘船就是过去那么简单。而且卫星转接都终端了,你们也没办法用gps定位到********吧?” 几个人抱在一起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别逗我们了,上周小四就是喝水……不行了太欢乐了……她喝井水,被咬了……哈哈哈,那个嘴肿的我现在想想都控制不住……跟香肠一样哈哈哈哈……” 宁予陪笑着问:“不知道谁是这位可怜的同学?” 几个人擦擦笑出的眼泪:“她啊,被咬了,就得并发症死掉了。” “脑袋水肿成两个那么大。” “什么药都不管用。” “还说想去海上。” “一直说。” 两个小时后,风向渐渐转变,四个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发动了车辆。三个人坐上踏板开始蹬,一个人控制着车前方的方向杆。如此的行进速度,堪堪持平跑步,可总比步行要好。 不得不说这种通行方式是非常累的,宁予替了一会就感觉有些吃劲,他暗暗将这种方法从心里的《末日备选移动方案》中剔除出去。 且走且停且绕路的运动到后半夜,一车人才进入了桂城的城区。 地震的影响在人工建筑上留下的痕迹最重,桂城外围的建筑全都倒塌了,尚在伫立的也扭曲变形,岌岌危矣。倒没有火灾的痕迹,毕竟烧不起来。 桂城给一条河分成两半,河岸两边各有一座中心,他们这个方向通向左中心,又过了一个小时,几个人才进入了城市的中心地带。 神奇的末日通勤车在一座汽修厂前停下,两个男孩子从后面箱子里翻出医用便携式吸氧器扣在嘴上匆匆跑出去,在汽修厂里翻出千斤顶和换轮胎的工具。这种医用便携式吸氧器只能作为氧气补充使用,效果不过几分钟,这种时候使用它非常危险,宁予看了眼甘澜,两人带上呼吸器走出车辆,将男孩子们替换回了车里。 他们换好千斤顶,又在隔壁的超市搜罗了不少铁盒装的食物、消毒液带回了车里,然后决定在此与四人分别。 拖着斑斓气球的金属车突然开启音响,巨大的乐声响彻在静谧的夜色里,车辆一点点淡出了甘斓的视线。 甘澜表情莫测地看了看依旧盯着前方的宁予,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天无比荒诞的旅行。 从电线杆上起飞的热气球。 系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假装自己是汽车的脚踏车。 还有那些震耳欲聋的乡村摇滚。 妈的。 这个世界果然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