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然要他走近，拉起手说：“这样的话叫你父皇听见定然高兴，皇祖母也最爱宇坤的持重懂事。”眼角余光瞄一眼常云倩，又笑盈盈对孩子道，“但宇坤也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父皇对宇坤的期待从来不只是要你做一个好长兄，你是皇室的长子，但也是一个父亲的儿子，父皇和母后希望宇坤快乐，一年一年的成长中，多做一些你想做的事，不要被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的口舌束缚成一个毫无生气的‘皇子’。”　　比起有意要让常氏不悦的话，这一番话我却极真诚，显然也触动了孩子的心，他微微红了眼睛用力点头：“儿臣谨记。”　　我猛然抬头看常云倩，她一惊忙收回黯然的目光，许是一时做不出伪装来看我，索性转身去看摇篮里的孩子，和乳母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此时却见有宫女进来与莲衣咬耳朵，莲衣将其打发后，一边端一盏红枣茶给皇贵妃，一边与我说：“荣妃娘娘正往这里来了，说是本要和宛妃娘娘一起来，谁知道三皇子晨起就不舒服，宛妃娘娘告假不能离开暗香疏影，荣妃娘娘过去看了两眼，这会子从暗香疏影过来。”　　她絮絮叨叨说这些话，本就是要给皇贵妃时间考虑留不留，也让我有时间思量要不要她们这两个势同水火的人在此刻相见，我一边听着一边就看常云倩转身要说话，脑中闪过激灵，脱口便说：“难得皇贵妃在，等荣妃来了一起坐会儿，腊月里许多事要忙碌，皇贵妃或有分身不暇，何不差遣荣妃，她素来做惯了的。”　　却是这句话让常氏脸色更不好看，又见宇坤带着美咲重新趴在摇篮边看孩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一扯嘴角，安静坐下等了。　　不久外头就有热闹的动静，萧亦瑶平日就开朗，今日知道皇贵妃在，更是要张扬，人未到笑声先至，就听她乐呵呵地说着：“真是巧，都赶上一块儿了，也罢也罢，省得你来我往吵得娘娘不好休息。”　　待见萧亦瑶进门，却是四五数人，谁料想常云伊和琳琅也一起来了。　　若是旁人也罢了，偏偏是亲妹子，若萧亦瑶有意与她针锋相对，常云倩今日必然颜面尽失，众人行礼受礼一阵热闹后，纷纷落座。　　琳琅产后一直没能恢复昔日的苗条，幸在眼眉越发长开了露出柔媚模样，也尽力克制饮食比孕中清减不少，比起常云伊纤弱窈窕的柔美，她的丰腴富态也颇有些韵味，且见她神清气爽心情甚好，我也不必多虑王府里的生活了。　　“过年可一定把小郡主带进宫，你们不许偷懒，太后那里念着孙女儿呢。”萧亦瑶嗔怪两人不抱孩子入宫，又故意想要让常氏难堪似的，拉着云伊的手对她长姐道，“皇贵妃娘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家妹子，差不多时间进的门，琳琅年岁小都生了女儿，我们王妃娘娘却至今不见动静，皇贵妃娘娘身为亲姐姐，也不送一些补药坐胎的药去？”　　常云倩面上白一阵绿一阵，显然很努力的笑了笑：“本宫明白了，原也是见云伊在王府过得好，就不曾放在心上，且家中还有母亲会照料这些事。”　　萧亦瑶却半句话也不让，不冷不热的一笑：“皇贵妃娘娘何必说家里，您如今代管六宫，代表的就是皇上，怎么能一样呢？”　　常云倩噎着不说话，一时脸上更不好看。　　琳琅如今益发有眼色懂事，不愿家里正房此刻在自己面前尴尬，忙起身说不要吵着两个奶娃娃睡觉，要带几个孩子去偏殿玩耍，而乳母们也说要换尿布，琳琅和孩子们离开不久，就抱着岚儿和智儿也离了我的寝殿。　　萧亦瑶看着乳母们离去的背影唏嘘：“娘娘旧年失子的事仿佛就在眼前，想起来心里还会痛，那会儿谁能想到老天为您准备了更大的福气呢，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产下龙凤胎，皇室里就更少了。臣妾当初不屑钦天监巴结娘娘，如今才明白一个‘福’字多贴切。”　　云伊在一旁道：“龙凤胎鲜有，自然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但儿女双全也是世间难得的幸事，荣妃娘娘膝下有皇子皇女，可见列祖列宗保佑，也一直赐福给娘娘呢。”　　萧亦瑶笑得眼眉弯弯：“咱们王妃如此善心温和，列祖列宗又怎会忘了您这个孙媳妇。”但她一句话落，就看了常云倩一眼，回眸朝我递过眼色，我知道她又要向皇贵妃发难，正犹豫要不要答应，萧亦瑶却已开口，略带忧愁说，“提起列祖列宗，腊月里少不得祭祀祭典，可昨日臣妾去给皇上送汤回宫路过内务府，顺道进去张望了两眼，臣妾进宫这么多年，竟是头一次遇见都腊月了，内务府里什么都没准备好，连腊八节的事也捉襟见肘。”　　常云伊见她说起这些事，起身要避嫌告辞，却被萧亦瑶按下说：“王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儿媳妇，虽不住在宫里也是皇室极重要的人，怎么就不能听一听了，听说你在王府持家有道，也帮着想想怎么办。”　　云伊无奈，抬眸看她姐姐，稍稍蠕动了嘴唇，可到底什么也没说，又听萧亦瑶道：“只怕是皇贵妃太仁善，那些奴才眼看着您好欺负，做事就都掂量着，只知道一味偷懒推卸责任，娘娘素来只知道臣妾脾气性子不好，对人苛刻，却不晓得对付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客气，他们最轻贱，不打不骂反而不痛快。”　　常云倩终于是开口，可竟是硬撑着面子：“大概是荣妃搞错了，这些事早已稳妥地陆续置办着，只是本宫行事风格与妹妹不同，表面上看着才不一样吧。”　　萧亦瑶轻咳一声，冷冷道：“娘娘定是被那些狗奴才欺负了，臣妾素来厉害，芬芳殿倒也里没什么。奇怪三皇子怎么总是病，今日去看吓了一跳。您可知道暗香疏影里，入冬至今烧的碳全是宛妃娘家送来的？就是去内务府三番五次要，那里死活说没有，宫里上下都短，要敬着涵心殿、寿宁宫、坤宁宫、潋滟宫和臣妾那里。暗香疏影都轮不到，其他各宫各房真真不知道怎么过得冬。”　　常云倩冷笑：“宛妃那里养着三皇子，最最金贵的地方，内务府短着谁也不会短了她。就算是短了供给，内务府轻慢她，她大可以来向本宫要，本宫还拘着她不成？多半是娘家富贵，嫌弃宫里的炭烧起来烟大，特特给她送了更好的来，怎么荣妃却反过来说得好像本宫苛待宛妃？”　　萧亦瑶立刻翻脸：“臣妾有一句说一句而已，方才也只说内务府的奴才不是东西，皇贵妃娘娘自己多心了吧。何况今日臣妾因见三皇子最近总是肯病才去瞧瞧，才听下头奴才说了这几句，宛妃倒是良善，半句不肯透露。皇贵妃娘娘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她。”说着益发来了劲，吩咐身边宫女，“去把静贵嫔、霍婕妤都找来，问问她们沁怡堂、馨云堂里到底怎么过冬的。”　　云伊见要吵起来，忙劝：“娘娘还在月子里呢，今日来坐坐说闲话陪娘娘解闷儿，荣妃娘娘要理论这些事，还是与皇贵妃娘娘择了别处，何必叫皇后娘娘听了不愉快。”　　“王妃自然是亲妹子，胳膊肘也不会往外头转，臣妾本也无心针对皇贵妃，更没有这个资格，只是今日见暗香疏影都难以为继，往下想一想便知有多更不堪，妃嫔们都是有娘家的，话传出去，到底是给皇上掉脸。”萧亦瑶说罢挽起臂上杜鹃红百鸟暗纹的披帛离了座，朝我深深福一礼，“臣妾脾气不好，今日口快心直说了些叫人不愉快的话，还请娘娘请皇贵妃看在您的面子上不与臣妾计较。娘娘还在月子里望大安，臣妾就不叨扰了。”　　我一直冷眼旁观听她们说话，皇贵妃如今掌理六宫事宜，再不济我也不能当面斥责她，何况我自己高高挂起什么事也不管，原就无底气说一些话，还是萧亦瑶最合适，且她脾气本就那样，闹一场扭身走，哪里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