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遵旨。”我亦严肃地应答她，离开怀抱，凝视他须臾，才又说，“有一件事……皇上能不怪我吗？”　　他略略一滞，却笑：“什么事？难道……是坤宁宫那一晚殿阁顶上金光冲天的事？”　　我的脸倏然通红，深深地垂下再垂下，恨不得埋进床上的被褥里，他却伸手来捧起我的脸颊，脸上喜怒难辨，语气也捉摸不透，说着：“朕没想到，于飞也会做这样的事。”　　我心里一阵痛，“皇上不要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臣妾可以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可稚子无辜，在他们通晓人事之前，该如何面对这些话？一样是谣言，一样是谎话，臣妾就希望……”　　他却笑了，把我抱在怀里：“朕吓着你了？你啊……还是少一分杀伐决断的魄力，这样的事你大可理直气壮地告诉朕你做了，再告诉朕你为什么做了，如今这样子好像朕在欺负你。”　　我嗫嚅：“皇上就是欺负臣妾了。”　　他大笑，一时引得岚儿在梦里呓语，忙手忙脚乱的，反把孩子惊醒了。无奈只好把乳母唤来，而莲衣也端来了酒酿圆子，我和寰宇对坐吃了，吃罢洗了手他才说：“朕今日多陪你一些时候，明日朕要离宫去城外看马场，那一日因赶回来看你，什么事都没办，这几日又因别的事耽误了。”　　他坐在床上，让我卧在他怀里，他说要我睡着了才走，两人便说几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我一来不想他辛苦，二来身子的确孱弱中，渐渐就真的睡着了，等再一次被婴儿啼哭声吵醒，已是大半夜，寰宇早回涵心殿去。　　两个小家伙养在一起，一个哭了另一个必然也跟着哭，我坐在床上听了许久也不见安宁，便叫乳母都抱来我身边，说来也奇，姐弟俩一进门就不哭了，待我抱了姐姐，又把弟弟放在身边，两人竟安稳地睡着了。　　“小公主和小皇子真真和娘娘有缘分呢，凭谁哄也不好。”乳母在一旁夸我。　　“你们也辛苦。”我淡淡应一声，虽不便张扬的表露为人母的骄傲，可心里实在是极得意的，原来不管我再如何疼爱美咲，亲生子的感觉果然不一样，真真是身上掉下的肉，心血相连。　　这一晚俩孩子跟在我身旁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给喂了奶，竟还躺着玩了好久，姐姐笑弟弟也笑，弟弟哭姐姐也跟着哭，叫我看也看不够。　　如此不知不觉时辰就过去，等他们再睡着了，才发现已近中午，莲衣已带人为我送午膳来，正就着金儿捧的热水洗手，却听外头有宫女笑：“小公主怎么在这里？快进来，站在门口仔细风吹了冷，乳娘哪儿去了？”　　莲衣听见声音，忙迎出去，不久带着美咲进来，小人儿紧紧地跟着她，不似从前那样见了我就扑进怀里，瞧我的眼神，竟是好生分。　　“美咲，来。”我朝她张开怀抱，可忽而边上摇篮里美岚醒了哭，很快宇智也醒了跟着哭，乳母宫女们忙团团围着摇篮，美咲看着她们，竟躲到了莲衣身后去。　　“美咲，来。”我又重复了一遍，却瞧见她眼睛通红，扒拉着莲衣的裙子不放手，还是莲衣带着她一起走过来，到我伸手可及的地方，便将她一把抱上床坐在身上，哎哟笑着：“好些日子不抱咱们美咲，又长个儿了，母后要抱不动了。”　　她抿着嘴看看我，又扭头循声去看哭泣的弟弟妹妹，回过头来竟缓缓想要从我身上爬下去，我轻轻掐了她的屁股一把，嗔怪：“不要和母后亲了吗？美咲不喜欢母后了吗？”　　小人儿眼泪扑簌簌落下，一下扑在我肩窝里哭，抽抽搭搭地说：“她们都讲母后不要美咲了……母后有弟弟妹妹，就不要美咲了。”　　我唤莲衣：“去查查是哪个对公主这样讲的，你就去撕了他们的嘴，看谁还敢胡说。”　　美咲呜咽着：“母后现在喜欢弟弟妹妹对吗？”　　我点头，学她撅着嘴说：“当然喜欢弟弟妹妹啦。”　　她急了，眼泪又豆大的滚落：“那美咲呢？”　　我在她粉嫩嫩的脸上啃了两口，握着她的小手抵在心口：“美咲在这儿呢，永远都在这儿。”　　她软软地蹭到我心口上，嗯嗯呀呀着不肯再挪开，莲衣怕她哭过皴了皮肤，要抱她去洗脸也不肯，我摇头：“由着她吧，不知委屈多少天了。”　　正说话，香薷从外头进来禀告：“娘娘，皇贵妃娘娘和大皇子在门外求见。”　　莲衣闻言脸色一冷，回眸看我：“娘娘见不见？”　　我颔首：“没有不见的道理，眼看腊月了，和和气气的才好。”吩咐莲衣去请，又拍拍伏在身上的美咲，“一会儿皇贵母妃和大皇兄来，美咲该怎么做？”　　她撅着嘴认真地说：“要好好行礼，不能失礼。”　　我欣然亲亲她：“美咲现在又多了弟弟和妹妹，做了姐姐你再也不是小公主，虽然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永远都把美咲放在心里疼，但美咲长大了要有姐姐的样子，往后人前是能干的小皇姐，人后就是母后最宝贝的小美咲，好不好？”　　她蹭在我胸口嗯嗯呀呀地答应着，腻歪着耍赖不肯走，这几天不能相见又听说我生了弟弟妹妹，也不知道那些嘴碎的宫女对她讲了什么，小人儿又天性敏感，一定委屈坏了。直到常云倩领着儿子进来，我才推她下地去行礼。　　常云倩则忙笑盈盈抱起来美咲：“真是越来越乖了。”转身就唤儿子，“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请安？”　　宇坤静默不语，顺从地走近我床边屈膝行大礼，我一面让莲衣搀扶着，一面就要金儿搬座请常氏坐，口中笑着：“又是许久没见皇贵妃，那会儿还是秋日单衣，如今雪氅风帽都穿戴齐整了，本宫屋子里热，皇贵妃还是脱掉一些，别出了门再着凉。”　　两人锋芒相对、水火不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却又坐在这里和气相安，不知深宫里的女人是否人人如是，但对于常氏而言，如今最擅长的该是做戏，大概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最原本的模样，我又岂能看得清。　　“大皇兄，你来看小弟弟。”美咲从常氏身上挣脱下，挽起哥哥的手拉他到摇篮边，她人还小不及摇篮高，踮起脚尖摇摇晃晃才刚刚探出脑袋，宇坤想抱她却抱不动，扭头见一旁的小矮凳，亲自去搬了来给妹妹垫在脚下，又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身体，怕她摔了似的。　　“宇坤实在是稳重的长兄。”常云倩不请自来，谁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不如主动扯一些话题，一旁莲衣也跟着附和，“太后素来夸赞皇贵妃娘娘教子有方，看着大皇子就喜欢呢，每每见了都爱不释手。”　　常云倩微微扯动了嘴角，显然不屑于我们这些话，但在孩子面前，她要把一切都当做“真相”，应我说：“是太后娘娘谬赞，皇后娘娘如何照顾美咲，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后小皇子和小公主，更不在话下。”　　美咲听见自己的名字，扭头来看看大人们，又不知我们在说什么，遂一本正经地说：“儿臣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众人皆笑，常云倩亦是，我更玩笑道：“皇贵妃还未好好看过本宫一双儿女吧，看两眼吧，他们眼下还小，不能给皇贵妃请安呢。”说罢就招呼美咲来，拍着小脑门说，“等弟弟妹妹长大了，姐姐要教她们规矩，知道了吗？”　　一边说，一边抬眼看常氏，她立在儿子身后看摇篮，岚儿和智儿的两位乳母寸步不离，莲衣也是作势伺候在她身旁，这些举动未免扎眼和失礼，但彼此心里都明白，也无所谓了。　　“宇坤，你这个皇长兄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她说着，双手想搭在儿子的肩头，宇坤却似有感觉，竟在她要触及的一瞬转身闪开，若无其事地走到我床边，拉过美咲一起站着，对我笑，“三个弟弟年纪相仿，将来必然跟着就要一起上书房，那时候儿臣只要还在书房，一定为母后好好照顾他们，若是已年满出宫自立门户，也绝不会疏忽了弟弟们，儿臣会有一个长兄的样子，为父皇和母后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