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虽有心劝说,奈何良辰这次却固执得紧,直将主子的惩罚执行完,这才支撑不住,抓着水盆的手软软地松开了。 荣华赶忙接过良辰头顶的水盆,却发现良辰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凑近了才说道:“荣华,快扶着我一把,我脚麻。” 低头一看,才发现良辰双膝以固定的频率在打颤,眼见就要往一旁倾倒,顾不得手中的水盆,荣华扔了水盆就去扶她。水盆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重响,盆中的水溅到两人身上,两人相视一笑。 “今晚你好好休息,不必到跟前來伺候。”恰逢此时,殿门内传出主子的声音。良辰猛然朝殿内跪下,道:“良辰谢过主子的大恩大德,这辈子定然做牛做马伺候主子。” 站久了双腿有些蹒跚,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一样,良辰却沒让荣华再上前扶着她,坚持自己走到了房中。 “云舒,宫中不如宫外那般自由,你要记得,在这里不能轻信任何人,即便是这殿中的人。”蓝珺瑶细心教导,云舒性子单纯,未经历过这世间的恶,若不加指引,怎在这吃人的宫中活下去。 这一夜,养心殿中的烛火直到夜深仍未熄灭,蓝珺瑶将宫中的规矩一点点说给云舒听,只怕遗漏了哪一点,铸成大错。 当夜,皇上不再宿在景阳宫中,而是宿在江妃处。宫中诸位嫔妃羡慕之余又不免暗暗窃喜,想來是白日皇后娘娘的劝谏起了作用,她们开始费心思打扮自己,或疏通门路,妄图圣上早日能宿在自己宫中。 陶陨声在宫中久久不绝,如泣如诉的声音响了个通宵,景阳宫中烛火彻夜不息,令得整个后宫无一人睡得安稳。 天将亮时蓝珺瑶才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依稀瞧见卿月哥哥满身是血站在自己床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室内静悄悄的,不远处云舒正伏在一床铺盖上休息。 蓝珺瑶再闭上眼,那血腥的景象便在脑海中盘旋,她心慌得厉害,生怕卿月哥哥在江淮有了什么意外,左右不能睡下,就这样在床上一直躺着到了天亮。 殿外叽叽喳喳个不停,云舒伺候主子起身。打开殿门却见荣华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双目之中隐隐有不平之色。 唤了他随自己进殿,又让云舒在殿门外守着,这才听他说得,原是琴贵妃昨夜吹了一夜的陶陨,今晨一早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身旁伺候的婢女大惊失色,连忙遣了人到太医院去寻御医过來给主子瞧病,哪知太医诊脉之后,“噗通”一下在琴贵妃窗前跪下,口中疾声道:“贵妃娘娘大喜。” 听到这里,蓝珺瑶心中已有些明了,等着荣华继续说下去。果不出其所料,琴贵妃怀了皇嗣,已足月。只是贵妃娘娘身子虚,胎像不稳,要好生静养方能顺利诞下皇嗣。 皇上得了消息,亟亟从江妃宫中起身,连衣服都沒穿好便去瞧她了。若想叫琴贵妃心安,皇上自然是最好的药方。后宫嫔妃的欢喜如昙花一现,念着贵妃才怀了身孕,需要人照料,皇上便将办公的地方都移到了景阳宫中,她们再见皇上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娘娘莫担心,她腹中皇嗣定然是皇女,奴才在老家时见那些怀孕的婶子喜吃辣者都生了闺女,琴贵妃口味突然改变,定然是这样沒错了。”荣华见主子久久不语,神思亦有些恍惚,以为主子伤心难过,不由出言安慰道。 蓝珺瑶笑了笑,在荣华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仔细叫皇上听见了,剥了你的皮。”琴贵妃有孕与她何干,她心中惦念的,却是尚在江淮的卿月哥哥。 梦中的景象那样真切,叫她几乎以为是真的。即便是醒來后,她仍然陷在梦靥之中,这才叫荣华误会了。 “荣华,你亲自去打听蓝将军的消息,打探到之后,即刻來报与我听。”她不自觉将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而成,是她的骨肉啊。 荣华沒错过主子的动作,却以为主子是在为着琴贵妃有孕一事神伤。他体贴主子此刻的心情,拼命同云舒使颜色,想叫她同自己一起出去。 云舒看着荣华的动作有些奇怪,便开口道:“荣华公公,你的眼睛怎么了?” 顺着云舒的话望过去,惯性使然,荣华的眼又眨巴了两下,蓝珺瑶不由失笑,这奴才倒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她当下开口:“云舒你去催一催早膳,记得要清淡一些,粥要浓稠些才好。” 荣华这才如蒙大赦一般,扯了扯云舒就往外走,瞧着他着急忙慌的动作,蓝珺瑶唇边的笑意更深。 自从腹中多了这个孩子后,她吃的东西便以清淡爽口为主,闻见肉腥气便会起呕,亏得她以胃不好的理由搪塞过去,荣华与良辰向來不怀疑她所说的话,何况是怀了皇嗣这样的大事,为着腹中的孩子着想,她有时也会强忍着吃些肉食,免得叫人起疑。 琴贵妃倒是个聪明的女人,竟然知道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往日里吃不惯辣的人怎么会因怀孕一下子改了口味,她自己便通医术,如何不知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若不是为了挽回皇上的心,想必身怀有孕的消息她也不会说出去,怀孕前三个月,脉象不稳,稍有不慎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琴贵妃如此聪明,定然还有后招才是。 她本就是凌祈暄最宠爱的人,昨日他宿在江芷容宫中不过是恼琴贵妃折腾得太过分,而今她有了他的孩子,只怕再大的怒气也得化作绕指柔了。 这样想着,胸口处却不争气地传來阵阵钝痛,一时之间,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能。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柔柔地说道:“好孩子,不要闹,娘亲会给你所有的宠爱,再过些日子,我们便离开这里。” 她的话音才落,殿门处传來了良辰的问话声:“娘娘,宣旨的公公來了。” 蓝珺瑶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衫,这才让他们进來。 这位公公恭敬地将圣旨递到蓝珺瑶手上,躬身退到一旁,道:“娘娘,皇上有交代,务必要您当着奴才的面看完,奴才才好回去交差。” 明黄色的圣旨在她手上缓缓摊开,却是皇上念着皇后德行出众,命她亲自照料琴贵妃这一胎。蓝珺瑶一字一句将圣旨看完,传旨的太监这才躬身离开。 看着手中的圣旨,蓝珺瑶几欲冷笑出声,琴贵妃的防备之意昭然若揭,凌祈暄圣旨既下,若是出了任何差错,自己这个皇后当先便逃不过。 她这样做,逼得自己不得不同她站在一条船上。这样一來,不仅是自己不能朝她腹中的孩子动手,还要防备着后宫那些女人朝她下手,当真是好算计。 蓝珺瑶心中气急,只觉双鬓处突突直跳,凌祈暄肯下这道旨意,便是认定了自己会对琴贵妃不利。她虽厌恶于她,只要她不做出什么伤及自己利益的事,她也不稀得同她动手。 琴贵妃步步紧逼,说不得连腹中这个孩子也成了她不择手段的工具。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何况她也是一个女人了。蓝珺瑶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下來,不能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良辰在她身边站定,带着些凉意的手在她两鬓轻轻揉捏,一边缓声道:“娘娘莫要动怒,她这般做着实可恨,为了娘娘腹中的孩子着想,娘娘千万要珍重自己。” 说完这句,良辰在她身旁跪下,道:“请娘娘责罚,良辰妄加揣测。” 蓝珺瑶的头脑仍保持着一丝清明,是了,似良辰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又在宫中混迹许久,怎不晓得她这般是为了什么,当下幽幽一声叹息溢出口,她亲自将良辰从地上扶了起來。 “良辰,你莫怪我,这宫中人心难测,连这养心殿中都不干净,我不敢冒险。”她双手贴着良辰的面颊让她与自己对视,良辰不躲不避。 “奴婢省得,奴婢从未怪过娘娘,只是看着娘娘苦,奴婢心中为娘娘不平。”先皇在世时,良辰便在宫中了,说起也是无意,她到内务府领东西回來时,恰巧撞见当时还是八皇子的皇上与娘娘。 帝后大婚之后,皇上对娘娘的态度來了个反转,若沒有先前的事,良辰也不会起疑惑,只是皇上眼中对娘娘的厌恶不似作假,往日里对娘娘的百般柔情却在对着琴贵妃时才有。 良辰虽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却替自己主子委屈的很,是以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她原來就聪明,先前瞧见主子种种反应,再加上主子的月事迟迟不來,她便明白了。 既然主子有心瞒着,她自然不会说出去,还曾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娘娘的衣物染上血迹,免得有心之人起疑,反倒对娘娘和小皇子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