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笑道“西域人茶叶只喜独饮用川陕两地的茶叶,川陕两地茶叶解腻去病,所以西域茶马互市只独用川陕两地的。其实江南产茶颇多,云南也产茶叶,但并不多。” 风雪中,源源不断的车轮粼粼而过,每辆后边都有个穿皮衣的监工挥动着皮鞭,驱赶着车马用力前行。 车轮入雪很深,被压实的积雪愈发搁不住脚,几乎每前进一步都有人跌倒在地,在劈头盖脸的皮鞭下挣扎着爬起身子,继续推车。 唉,这是什么世道? 在司门口,几个税吏官拿着税册在风雪中一车一车开箱清查,货物不是茶叶的就手一招就放行,而是茶叶的则一箱箱入册,没有半点马虎。 街头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杂烩面摊、羊肉骨头摊、从“手抓羊肉”到色泽金黄的河州包子,从香辣可口的“酿皮子”,还有其他的面食类、肉食类,应有尽有,清香四溢。 有一种久违的盛世富乡的感觉。 拥挤的街道上建筑各异,风雪里远远看到有一座明黄色的圆塔,高高的圆塔屋顶像一支香烛耸立在雪片纷飞的空中,特别是那圆塔的顶部有一串“宝瓶”,高擎着一弯淡淡的新月在雪片纷飘里格外淡雅清新。 原来是一座清真寺,街面上飘溢着一种油炸果子的香甜味道。 紧挨着茶马司有一家二层大酒楼,只见楼前高高的楼檐下高高挂着栀子花灯,门牌上夺目赫亮五个大字“龙门美味坊”。 黑色窗轩,青色栏栅,显得古朴久远又不失富贵之气。 布帘掀动时扑来一阵阵扑鼻的炸葱的香味。有不少酒客,更有很多过卡的商人,我们四人掀帘进得楼去,楼内处处热气腾腾,酒香、菜香混杂着热气直往肺腑里钻,一楼临街窗边倒还剩下几个空位,刘山一眼看见道“少爷,我们就在这儿吃点吧。”朱棣点点头。 早有酒家过来含笑相迎,刘山道“来几碗熬茶!”酒家赶紧答应着布了碗筷杯盏。 什么是熬茶?三保道是茯茶加盐等熬成的一种茶,有极强的解乏、化食、祛寒的作用。很快几碗深红色,有油脂状感觉的茶水端上来。 我喝了一口,带着一股油味,口感还有点咸和别的说不出的味道,十分怪美,喝了几口顿时全身暖融融的。 喝着熬茶,等着饭菜上桌,很快每人一碗羊肉骨头杂烩面汤,羊肉带骨一起剁成块加胡萝卜炖在一起,胡萝卜! 我总算看了一个熟悉的菜!原来已经从波斯国进入中原了,在大海碗里红艳艳的,热腾腾的,香气到处弥漫,让人闻了馋涎欲滴,还有一盘熟牛肉、三大盘蔬菜已经端了上来,风雪里奔了一上午的路,我们都饿了,快速地狼吞虎咽。 旁边有人 用我听不懂的话在大声说着什么,三保吃着吃着,露惊异之色肃然道“唉呀,原来明天是古尔邦节!”。 我很疑惑,重复了一句“古尔邦节?” 三保解释道“玉姑娘,古尔邦节是我们伊斯兰教的节日,犹如你们汉族人的春节,藏族人的藏年。我们回回人一年有两个节日:一是开斋节,二是古尔邦节。开斋节在伊斯兰教历的九月,古尔邦节在伊斯兰教历的十二月。” 哦!原来是这样。 三保又道“怪不得这街上到处是果子香味。‘古尔邦节’节日前,我们穆斯林都要洗大净。‘古尔邦节’那天,有阿訇讲述《古兰经》,然后举行礼拜。拜后,亲戚朋友之间相互拜年祝福。” 哦,原来伊斯兰教古尔邦节有这么隆重!我停下筷子看着三保。 “记得我小时候每逢‘古尔邦节’,我母亲就会炸很多清香松软的花花绿绿的油香及脆酥味美的馓子,还有各种花朵图案的‘花果果’,又香又脆,我们都抢着吃…那时我们全家都特别欢乐。”他说着,挑面的手渐渐停信了,思绪仿佛飘到远方,脸上露出孤寂和深深的怀念之中。 我不由道“没有什么,三保,我同样也没有父母,你看你还有众多的兄弟姊妹,因为你们伊斯兰教不是讲天下教众都是一家吗?” 三保脸上不禁微笑起来,道“是啊,我们伊斯兰教天下教众是一家。在我从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过我的爷爷曾专门跟随船队跨海去过麦加,后来他也亲自到圣地去朝拜过。每年都有许多穆斯林奔向麦加,虔诚受戒,身披白布,环绕天房克尔自,亲吻‘天手’黑石,能从此获得了安拉的宥赦。这也是我们穆斯林最崇高的愿望,真正的归宿,无上的荣光!如果我有朝一日我也能去一次,亲眼看一下那里的圣土就好了。” “切,做梦去吧。”刘山边朝嘴里拨拉着羊肉,边嘲笑道。 “志存高远总是好的。”朱棣说,“刘山,你想去哪儿?” “哎呀,少爷,马大人的志向太高远了,小的没那么远,小人在云南听到冷副帅道他的家乡西域极高的地方,那儿的房子都是用冰砌成的,象天上的水晶宫一样呢。”刘山道。 三保笑道“可见是高寒地区,冰砌成的房子那不都冻死了?凉副帅哄你的。” 刘山满脸不屑的拨拉着最后一片羊肉道“马大人,你看冬天湖面结冰下面的小鱼照样游动。冰也能起防寒的作用吧,肯定有这种房子。” 我一听,连连点头,力撑刘山。 是的呀,不过尼泊尔国虽在喜马拉雅山脉之上,的确是有高寒地带,但处处有象爱斯基摩人一样用冰砖砌成的房子吗?想来可能也只有冷 副帅的皇宫才有这种房子吧。 朱棣笑道“那等冷副帅邀请你去吧。” 正说着,这时一长队数十辆马车过来,大雪飞扬里浩浩荡荡过来,最显眼的是一面三角黄旗招展,我们不由都停住观望,那长长的马队后面拖着有垒垒的贴着封条的大黑木箱子。几骑高头大马飞驰过来,最前面的车马要过茶马司时竟没有要停的意思,立时有一个瘦长的茶马司税吏追出来喊“过关检查!” 那最首的领队在高头大马之上扬起一个令牌,他虽身披厚厚的披风,遮住了他的脸,披风角扬起里面闪出粗绸袄袍,连我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百姓,那一言不发的举止已透射出身份无比尊贵的傲慢, 那瘦长的税吏接过令牌,小心翻看了一遍,立刻深深一揖,双手恭敬送回,但嘴里还是说道“周大人,你们虽是奉旨出关,但我们还是要检查过关货物。” 那周大人缓缓扭过头,似乎有些没听清的,慢慢瞄了一眼,见那税吏正哈着腰却仰头头正看着他,他似乎忍了忍,伸出一根手指随手在空气中点了下,在那税吏的头顶上空,然后缓缓的吐出“是吗?难道这圣旗是随便谁都能挂的?” “周大人,但出关就必须要检查,这是茶马司,必须检查所带货物以防夹带茶叶出境。”我们坐在窗边,那税吏的声音有些勉强起来,却仍然梗着脖子在说。 我们继续吃着。 而那官吏话尚未说完,那周大人已不屑一顾,但仿佛为了应付差事,不让对方为难,还是软软的又回了句,语中带笑,似乎还在为对方的处境着想 “哦?你个小小的税吏竟敢阻拦我们大人奉旨出关赴任,耽误了时辰,你负担的起吗?” 他说完,准备扯缰向前,没想到那税吏一脸的坚持,几步上前,扯住那马的缰绳,硬着脖子道“不行,大人,过茶马司必须接受检查,如果不接受检查,就不能过关!” 这时从茶马司里面看到不对,从里面又出来几个税吏。 马上之人本来是敷衍一句就很给面子,哪知道那瘦弱税吏竟如此不识相,还牵动了府衙内的人出来,路过的行人也有朝这边张望,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脸一下扭过来,老远就能感到他一下窜出的凶狠杀气。 刘山扭头望过去。 那瘦弱官吏上前强硬的勒住后面马车的缰绳,准备去检查马车上的箱子,那马上之人果然瞬间怒斥道“竟还有这样不识相的,难道就不怕我砸了你的茶马司?!” 说着,眼神一动,后面有一高大浑实的青衣管家模样的人从后马上一跃而下,从后面蹿到那税吏眼前,瞬间提步上前,伸出一只手就将正在上前的茶马司另外几人一下子推开,跨步 上前,出手便抓,左手抄住那官吏的腰带,用力一提,即便将那瘦弱的税吏官员腾空提起,那瘦弱的税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举手间重重摔下,摔下之际,还将路边的一吃摊子砸翻,酒水面食瞬间淌于一地。 周围立时围了一堆人,茶马司的人都大惊,那几个也不敢上前。 “怎么谁还想试试?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青衣管家冷冷道。 地上的硬雪坚硬如铁,反着黑幽幽的明光。 那被摔的小吏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指着他道“你…你…就是皇亲国戚,出关易茶也必须交纳税,交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