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和平常的村庄没有什么差别。 简陋的茅草屋粗心大意敞开窗户,阴风拂过,断裂在窗棂中的蜘蛛网便随风鼓出圆润的球面,依稀可见的道路一直从桥头绵延到村庄的各个角落,周围的环境和先前一样——遍布密集生长的树木和植株,暗红的藤蔓从一棵树树梢尖端搭在另一棵上,好像一张巨大的网。 村庄里空荡荡的,相隔甚远的茅草屋也让人觉察不到生存的痕迹,这好似一座被人遗弃的村落,上百年、上千年,世事变迁,自然蚕食了人类留下的一切,就差没把房屋推翻。每一座房屋上好像都压了沉甸甸的石头,凹陷的屋顶可能已经破出了很大的洞,或许屋里的人抬头,就能看到天空。 陈简抬起头,没有看到天空。 上方只有黑暗,黏稠地凝聚。 潮湿的空气和弥漫在空中,酷似灰尘的花粉静静飘荡,稍微走一步,这些通过某种形式连接在一起的空气就同时动了起来,跟蝴蝶效应一样,远处的树木立刻沙沙作响,几片萎靡的叶片立刻飘落。 荒芜……陈简心头只剩下这个词。但他很快感受到另一种力量,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这里的空气并不纯净——显而易见,原因却发人深思。四处好像都缠上了绵绵的细线,由于稠密的空气,线因而能借风力悬在空中,像一种超出寻常的监控手段,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通过细线传递到了某个地方。 陈简的目光逐渐放远,释放出的金粉色泽气缠上了细线。微米级别的线……甚至纳米?陈简不确定,泽气覆盖后大大增加了它们的维度,但依旧非常细微,若非他早有察觉,可能根本意识不到眼前存在这些“须触”。 谷主带着他走到一间房屋前。 “陈简,你今晚就住在此屋吧。” 破烂的房屋,里面脏兮兮的,潮湿的水汽凝聚在屋顶上方,滴落到地面形成一个不浅的坑,四周遍布青苔,稍有不慎还可能滑到,里面还爬满千奇百怪的昆虫,锹甲、犀金龟、天牛、齿蛉——这些常见的昆虫已够让人头皮发麻;其中还有些缓慢蠕动,陈简压根无法辨别名字,看上去根本不属于地球生物的虫子,它们同时拥有太多昆虫的特征,像是变异或进化后的虫子。 谷主看陈简对住所并不满意,再次露出令人生厌的笑容,说道:“和炼狱相比,你应该能适应吧。” 相同的说辞,炼狱环境成为谷主招待不周的挡箭牌。 陈简无所谓。他朝屋内探了探脑袋,一颗冰凉的水珠恰好落到颈部上。从走过诡异蜘蛛桥的那刻起,他对虫谷的期望就降到最低了,但这里的环境还是略微低出了预料,毫不客气的说,这只是间用五块木板随意拼接而成的空间,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木墙壁之间根本没有用钉子连接,就连榫卯结构也不存在,维持这间茅草屋形态的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和植株本身——它们缠绕在房屋上,巩固了这个结构。 这地方不会塌下来吗?陈简轻轻拍了拍墙体,房屋轻轻晃动,顶端的水珠纷纷滴落,砸在地板(就是除去杂草的土地)上,溅出圆鼓鼓的泥泞。 “这里只有你一人?”陈简问。 “当然不是,”谷主说道,“还有我们的伙伴,大家都是从炼狱归来的胜者。而且搬尸人——啊,他已经离开了。” 陈简这才意识到,方才还跟在他们身边的搬尸人已不见踪影。 “我没看到他们。” “他们现在不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难道要强求所有人待在这吗?” “是吗?这么说,我也有要做的事。”陈简挑眉。 谷主摇头,双手搭在他肩上:“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希望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处理了其他事,我们再好好说说将来的打算。” 谷主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像一只扇动翅膀的肥硕蛾子。 四周归于宁静,陈简疲倦地叹口气。从炼狱逃出来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经历似乎过去了很久,他不禁感慨时间的变幻莫测。他像找个地方坐下,或者躺下,可房屋内、眼前的,这张破烂不堪的床上爬满了虫子,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虫谷……果然名副其实。他心里嘟囔着,同时开始调整体内的泽气,一边把手指放在床边。金粉色的气让人如痴如醉,是那么美妙。 泽气和人的性格息息相关,之前的陈简究竟过着怎样丰富烂漫的生活? 心生杂念,泽气瞬间产生波动。昆虫感知到身旁的危险气息,一只只开始蠕动身躯,慢慢远离陈简,拥挤的床很快清空,只剩下昆虫留下的秽物——它们可不会好心带走。陈简右手挥出一道,在他的完美控制下,泽气形成的利刃擦木板而过,把上头的东西一扫而空。 陈简没想到,到离开炼狱后第一次使用泽气竟是为了打扫房间。他早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以为会迎面撞上地藏公,没想到最后到了南方。 忘了问,为什么会到这里…… 陈简坐上床,侧身躺下,头顶就是虫子攀附一团形成的怪异恶心的画面。 如果自己前世是一个热衷研究昆虫的人,此刻大概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但很可惜,过去的他显然和这方面没有任何交集,他只觉得这些虫子长得奇怪,但没有任何理论依据。他伸出手,从床下抓起一只正在搬运树叶的蚂蚁,放在面前细细端详。 这种蚂蚁他倒是知道,是经常出现在纪录片上的切叶蚁,不过,虫谷的切叶蚁非比寻常,除了拥有蚂蚁的特征外,还有一双矫健有力的后肢,让陈简联想到了螳螂挥舞镰刀捕捉食物的场景。 他有些困了。在炼狱积攒许久的倦意同时找上门来,蚂蚁眼前分成朦朦胧胧的两只。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蚂蚁放回地面,蜷缩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梦中,他又看到了炼狱,火红的世界,一朵朵绽放的莲花从身旁徐徐经过,仿佛欢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