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单双一脸羞涩的出了房门,跨出小院,又是一脸的怒意,再紧接着,一脸默然中,眼神有些骇人。 易公子似乎早就在外院等待,跟着的老船夫也在一旁。瞧着单双的眼神,老船夫率先一步拦在了两人之间。 倒不是为自家公子,而且为单双。自当时认可单双,才出面,也权当是让公子知道自己的心意。 易公子神色平静,示意沙老让开,以心声道,“放心!他的命在我眼里,可是比我自己都重要。” 沙老略微一愣,这才连忙让开。 易公子直面单双,笑道,“有何疑问?” 单双尽量控制着自己随时会爆发的怒火,阴沉着道,“我跟你有何怨仇?” 易公子笑意略微收敛,道,“无冤无仇。” 单双又问道,“那你可知此行绝非我所愿,又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 易公子点头,“自然是知道。” 单双终于是大怒,怒斥道,“那你还设下此局?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易公子一声轻叹,同样无奈之色居多,道,“与我无好处,也无坏处。但对未来的局势,必然是有天大的作用,能拯救千万人。” 单双神色之间怒意更是暴增,“未来局势?拯救千万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易公子神色郑重,反而是质问道,“其余事我尚且不跟你多说,但你知不知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还是那个在地龙沟里求活着的破落户单双?” 易公子摇了摇头,“不是的!你早已不是,从你拜陈静宜为师的那一刻起,你便是陈静宜唯一的关门弟子!日后,你也会是唯一一个。” 易公子继续道,“你觉着你老师是什么人?那是一等一的读书人,敢为天下先之人。做他弟子,又岂能是孑然一身?” 单双一时无言,脸色变得异常的铁青,握住拳头,捏得干脆直响。 轰! 一声骤响,单双愤然一声怒吼,腰间一拳,愤然而出。 一声沉闷的龙吟从他体内而出,那一拳,便是巨龙仰天长啸。 老船夫脸色一变,再想上前,无形的避障已经将他牢牢锁住。 面对单双一拳,易公子自然是风轻云谈,随手一挥,一身拳意便被压了回去。闷哼一声,拳龙倒飞,单双淌血。 本以为一掌能让单双安分,单双却又跨出第二步。天边风云四起,磅礴武运再次灌顶而来。 轰! 不言不语,单双又是两拳一挥。那武运轰然破碎中,散落在这皇宫之内。 易公子眉头一皱,脸上终于是有了怒意。 不给单双第二拳的机会,又是一掌,那消瘦的身形便被压入了土层之中。 易公子蹲在爬在地上的单双旁,不出手,无形的压胜就已经让单双抬不起头。 “陈先生虽然只教给你了礼法,但送给你的可是他的福运。不然为何你能改变这破落户的命运?为何阿牛能送给你朝天?为何你能一步步走到这关京?仅仅凭借地龙沟的单双,你觉着你能走出地龙沟多远?” 易公子站起身,挥袖而去,离去前,又悠悠道了一句,“想要对我出拳,等你有了那大拳意再说。别辜负你先生的一番苦心,这等福运,错过一次,可就少了一次。” 保和殿内,小书童背负着青铜长剑正襟危坐。 青铜长剑直颤,可奈何对面坐着的消瘦老者抿着茶水,所处便是另一座天地之外。 老者盯着桌上一张棋盘,黑白棋皆在自己手中。 没他一句话,想出这小天地,能有这个能力的灵剑,屈指可数。或许青铜长剑是那屈指可数中的一柄,但绝不会是今天。 直至易公子重新踏入保和殿,小天地消失的那一刹那,青铜长剑才飞跃而起,化作长虹而去。 小书童矜矜战战的起身,最不喜抄那礼法的朝天,却是恭恭敬敬给那老者行了个礼。 老者撇了一眼朝天,算是对他最重视的一眼,道,“好好跟着!与你没有坏处。还有这礼法,多学一些,行个礼,四不像,最容易招惹麻烦。老头子我还好说,脾气好,也不注重。要是儒家那些老夫子,定是要抓住你说上七天七夜。别看你灵智不低,在那些老夫子眼里,算不得什么。” 朝天唯唯诺诺,扭捏这小指头,问道,“能不能问问您,我何时才能登上那个册子?” 瞧着朝天那一脸期待,又一脸害怕的模样。老者不由得摇了摇头,朝天更是愁眉苦脸,低头喃语,“我就真没那个机缘?” 老者摆手,“好好跟着。机缘自会到,不过阿牛那里,你就别想了。就算是你登上了册子,他也不见得会瞧你一眼。好马不吃回头草,更别提阿牛那身傲气。” 朝天顿时如释重负,连忙跑了出去。阿牛要不要自己,等自己登上册子再说。指不定阿牛就回头了呢,那个傲气冲天的男人,所做之事本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看老者牛逼轰轰的,其实阿牛最瞧不起这类人。指不定下次遇着,就是那两巴掌拍上去。 若是再等几年,或许就是那两掌。想着,就有些小兴奋。 又见老者一脸冷笑,怪异的目光让朝天尴然一笑。心里,又连道了几声,莫怪莫怪,这才连忙跑了出去。 刚跑出保和殿殿门,又悄悄摸摸回来拿上了那本儒家礼法。 朝天的这些小动作,屋内两人都是装着瞧不见。只等朝天走远,易公子才在棋盘边坐了下来。 老者虽然执手黑白两棋,但整个局盘,白棋其实唯有南方一角。即使易公子坐落,依旧没那个心思去沾染一方的意思。 能有资格坐在这棋盘上的人很多,可有资格去执子,屈指可数都已经是夸张。青天楼有多强,易公子心里最是明白。 别说是北晋,就是整个幽洲,其实也不怎么入眼。但要说有资格去执子,他还差的比较远。 以晚辈礼行与老者,其实是最妥当的。这位幽洲老者,北晋国师,能在那位不可言之人的监控下,一步步走入这个境界。 一对一,易公子不说是能必胜的把握。可有力一战,总是有个机会。 可正如沙老介绍一般,他易公子是个谋略家。而这老者,更是如此。 有实力一战,也得看老者给不给你一战的机会。若是老者想要他易公子死,易公子自知自己能破局的几率有多少。 老者若只是随意为之,尚且还有一些生机。可若是定要让他死,怕是赔上整个青天楼,也不够老者一手棋子。 易公子问道,“朝天真有机会上那册子?” 老者下棋不定,点了点头,“能上。就是排得不高,借点机缘,能勉强挤进去。” 易公子嘻嘻一笑,道,“那挺好。能进册子就不容易,都是得供起来的宝贝。” 老者终于是顿了顿手中棋子,正视易公子,笑问道,“怎的?有那些个不正当的心思?” 易公子连忙打了个哈哈,明明没多想,还是心虚不已,连忙道,“哪里敢,哪里敢!不是我的东西我定是不会去沾染。” 老者蓦然一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真论天赋,你是差了些。有些个底蕴,百年光阴也就混出了个青天楼,花架子太大,算不得不入流。” 易公子一时尬然,也就老者敢这么说。出了这门,谁敢说他青天楼是个花架子。 那些个小心思老者都懒得去多想,又道,“好在你们这一辈,天赋都不高。你算是努力,又投得不错的师门,也能是别树一帜。” 易公子心里诽谤不已,您老话中之意,就是你们年轻一代全是垃圾呗。诽谤归诽谤,易公子其实觉着老者说得也是实情,连忙说了声,“惶恐!惶恐!” 老者摇头,突然道,“有不有心思拜我门下?天赋太差,关门弟子你是莫想了,记名弟子倒是有些资格。” 易公子是真的有些惶恐,神色真的带上了浓重的忧虑,凝重道,“就连您,都不能全身而退吗?” 老者座下,关门弟子也罢,记名弟子也罢,其实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行业,弟子永远不可能有第二个。 一如墨家纵横,最终能活下来的,只能是纵横中的一个。而以谋略为名,便更是如此。 不仅仅是弟子相残,师门存一,都是常有的事。 老者一脸淡然,问道,“谋略家最重要的筹码是什么?还需要我跟你做解释?” 易公子轻叹一声,笑道,“还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只是还是不敢相信,您老真会拿自己做筹码。” 老者也是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脸上露出的笑容尤为的真挚,“不论是对手还是这棋盘,都足够给我尊重。我不弱,那一位有多强,你心里应该有数。不求你真能继承我的衣钵,只望是你能做些善后。” 易公子神色一正,突然起身,与老者面前三扣三拜,恭敬之意,不用言表。 老者点头,送给易公子的礼,居然是一只集市最常见的酒壶。 易公子抱在怀中,疑惑之色更多。论眼光,他这青天楼的主人可是丝毫不比自己的师傅差。 再怎么看,都是一个世间最寻常的酒壶。 老者解释道,“文阁的人,最是护短。没了陈静宜,还有个老头子。那个老头顶着的是世人赞颂的圣人名头,他自己可是从来不上心。日后与文阁人相处,最好是讲理,不管讲得如何,终究是不会用拳头说话。” 易公子冷汗直冒,默念几声罪过罪过。怀里的酒葫芦抱得更紧,这东西,肯定是日后的保命物啊! 更是庆幸自己还算是有些功底,不然日后被人找上门,他心里可没那个底气。 文阁最好说话的,已经仙逝。剩下的,一个比一个横,也就那压在驴儿山的陆子恭算是半个读书人。 不过刚刚,两人也算是同类人。那家伙下棋,也是一把好手。天文圣手,真论天赋,两人也就五五开。 好在自己的师门似乎更强,但论战斗力,似乎又不是一个级别。 易公子这里左右权衡之际,青铜长剑已经是落在了单双跟前,剑尖直指着老船夫。 单双从地上爬起来,也就将青铜长剑收入鞘中。 老船夫神色复杂,还是道了一声,“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晓。” 单双点头,对沙老从无怪罪。转身瞧了一眼小院,再三犹豫,还是迈步走了回去。 沙老抱了抱拳,也便退了出去。小书童朝天姗姗而来,就在小院门口呆着,无聊的翻着那本礼法。 别看老者在他心里阴影面积不小,可真有了距离,也没怎么放在心里。 再强,能有阿牛强! 等自己上了册子,再去找阿牛,那不就是见谁砍谁? 单双进屋,九公主已经收拾好了一切。见单双进门,轻咬嘴唇,稽首道,“是我失礼,但为了北晋,我没有选择。” 单双一叹,问道,“真的值得?你能看穿这局面?还是知道那些人的心思?” 九公主摇头,神色之中的落寞不低于单双。片刻,又是一笑,“不过我作为北晋公主,父皇又对我疼爱有加。既然北晋需要我,我就没有理由退缩。” 单双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个女人,生不起半点恨与怨,更多的是心疼。 九公主道,“你也不必如此。你并不欠我什么,我知道你有心上人,错的是我北晋。” 单双瞧了一眼落在木床旁的手绢,神色之中复杂更是模糊一片。地龙沟很苦,可似乎也没有如今这般,让他犹豫不定。 九公主将手绢拿起,交到了单双手里,道,“你若是愿意,一年后可以再回北晋。若是不愿意,不回北晋其实也挺好。” 九公主出了小院,贴身丫头自然也是连忙跟了上去,悄悄回头与单双说道,“驸马!陛下昨日已经下了圣旨,宣告整个北晋,订了你与九公主的亲事。” 九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贴身丫头这才怯弱的跟了上去,可那回头的眼神,已经是将她的心思完全显露。 不管这是不是易公子或者是夏皇的安排,还是这贴身丫头自己的心思。 总归是将此事放在了单双心里,并且绝对不会消失。 坐在屋内,单双又不由得唑起了烧酒。小书童或许是瞧见了九公主出门,也是鬼头鬼脑的跟了上来。 见单双心情不佳,就坐在一旁假装读着儒家礼法。 单双随手给小书童扔了一瓶烧酒,小书童有些发懵。正觉着单双傻了,单双又掏出了一枚黑色的小石头。 小书童朝天顿时双眼放光,小手搓得迫不及待。 单双罕见笑了一下,“能陪我喝完这两壶,小石头就归你。” 小书童连连点头,对老者更是佩服之际。果然啊,自己想要晋升那个册子,跟着单双可不错。 不久,单双就爬在桌上晕乎乎的倒了下去。小书童还在唑着小酒,没什么味道,怎么喝也都是那个样。 从单双手里偷偷撬出了小石头,嘴里吧唧吧唧的,可是贪吃。 正准备饱餐一顿,眼珠子一转,肉疼的掰下了一半,仔细比较了一番,这才将大的一块收了起来。对单双背负着的青铜长剑道,“大哥!这块大的我给您存着,等找到了剑泉,再给您。” 青铜长剑这才轻颤,算是受了小书童的贿赂。 另一面,等九公主出了小院。夏皇又才去了保和殿,老者跟易公子还在下棋。 本没有资格坐上棋盘上的易公子,被老人主动叫上了棋桌。易公子执得本是占据大局的黑子,可如今,已经是冷汗直冒。 那一局面上,黑子已经是寥寥无几。倒是那占据一角的白衣如同的大浪席卷而来,势头完全不可阻挡。 夏皇仔细瞧了瞧棋局,也不言不语。只等三手后,易公子主动弃子认输,老者方言,“新手敢认输,也是不错。不过等大势而来,殊死一搏的勇气亦很重要。” 易公子自是点头,夏皇这才问道,“万事俱备,您看也瞧瞧东风?” 老者反倒是收起了棋子,对易公子道,“既然做了我的记名弟子,就该做些事。道家的本事,总该是还记得一些。拜师礼,总是不能省,还不送?” 易公子哭笑,只能是开始掐算,还未并指,就已经是嘴角淌血。 夏皇眉头一皱,一身龙气运转,护住易公子。老者不管不顾,只等棋子收完,易公子已然是脸色惨白。 老者这才在易公子肩头一拍,将易公子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在夏皇紧张的目光中,易公子点了点头,“还好!是个男儿身。” 夏皇顿时长舒一口气,神色飞扬,又有那么一丝紧张。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还是不够放心,这才向老者告退,这才匆忙而去。 老者又摆起了棋局,同样的格局,依旧给了易公子黑棋,道,“做弟子,就该认清自己的能力。男儿身也好,女儿身也罢,其实都无所谓。” 易公子点头,继续如临大敌的举起了黑棋。不期待能赢,只求能少输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