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迹抬手又将张真人拦住道:“了某只能放真人一人过去,其余人等必须留下,否则了某实在无法向秦王交代!” 张真人左右看看众弟子,正要颤巍巍向了无迹哀告,却听身后不远处喊杀声四起。 他情知旋地陀已经率兵追到,倘若耽搁只能死路一条,也只得牙关一咬,用力甩开两个架着自己的弟子,顾不得身后众弟子的哀嚎,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从众兵士中间穿行出去。 众元兵重新将全真教的弟子围困在中心,了无迹轻轻一挥手,众元兵一拥而上,那些全真教弟子都已经人困马乏,体力不支,无力招架,一个个呼号挣扎片刻,便都纷纷倒在了无数刀枪之下,只留下一个被绳索紧紧困住,倒在地上的刘福通。 远处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拖着长衣,一瘸一拐地渐渐消失在一片荒野漫漫之中。 月黑之夜,戌时刚过,扑天的寒气就已经弥漫了整个大都城的角角落落。 御史中丞,兼虎符亲军都指挥使脱脱帖木儿的府邸前,大门紧闭,门楼下方,悬挂着几只灯笼,随着阵阵寒风,轻轻晃动。 在跳跃的烛火的光晕里,有四个侍卫,左手叉腰,右手压着腰刀刀攥,分列在大门两边,虽已是夜静无人,却个个依然姿容挺拔,毫无倦怠。 突的,有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不多久,两个人影,已经从昏黑处走出,一前一后,出现在淡淡的红色光晕之下。 前面之人背后背弓,怀里抱着一把腰刀,立在那里面色如冰,冲着几名侍卫道: “了无迹有要事拜见中丞大人!烦劳几位速速与我通禀一声!” 为首的一名侍卫认得是他,见他那个神态,心中甚是不悦,但也并不敢说什么,只得微微皱眉道: “了大人,现在夜已经深了,大人已经安歇,此时打扰,恐有不便,若非紧急事务,不如还是明天一早再来吧!” 了无迹凛然道: “了某若非有紧急事务,怎能此时前来呢?此事事关重大,你无需多言!还是赶紧与我通报中丞大人,否则耽搁了你我都吃罪不起!” 那名侍卫,见他如此说,略略犹豫,才道: “既然了大人如此说,还请你在此少待,属下这就为你通报就是!” 说罢,转身走到大门口,轻轻拍打几下,不多久,大门敞开一条缝来,那名侍卫冲着里面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里面的人答应一声,便重新关了大门,一阵脚步声响起,直往内府里跑去。 几人略等一等,不多久听得脚步匆匆,由远及近,已来到大门口,门栓扯下,大门打开了一半,自里面走出一个皂衣小帽的仆从来,冲着了无迹道:“大人正在议事厅内等候大人,您请吧!” 了无迹目不斜视,只微微点点头,与身后之人大踏步进了大门,竟往议事厅方向而去。 二人来到议事厅门前,里面灯火烁烁,正有一人束发锦袍,斜依在厅堂居中的一把大椅上,就着跳跃的灯火看书。 了无迹走上前抱拳道: “了无迹有要事需连夜禀报中丞大人,打扰大人休息,还望大人恕罪!” 脱脱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颔首笑道: “我平日里俗务缠身,不得闲暇,只有晚上可以偷闲观书,每日必至夜半方睡!你这时来我还没睡呢!自然谈不上打扰了!更何况你这是为了正事找我,我又怎能怪你呢!” 说罢,又侧脸看着他旁边站立的之人,单手指着问道: “无迹,不知你今夜来找我有何要事?这位长袍裹身,黑巾遮面的又是什么人呀?” 不等了无迹回答,那人已经脱去长衣,除去面上黑巾,踉跄上前一步,打揖手道: “全真教掌教张若汐特来拜见中丞大人,前一日,危难之时,若非大人安排了大人放了我,我哪里还有命在!受人大恩,不敢忘却!白天前来,耳目众多,多有不便,不得以深夜来访,当面致谢,还望大人勿怪!” 说罢,对着脱脱一揖到地。 惊得脱脱急忙起身相搀道: “我素来敬重真人,只是无缘相交,既然知道真人有难,自然相助!原算不得什么,张真人乃是仙体,哪里敢劳烦您深夜来访,真是折煞于我了!如果知道真人前来,我必当沐浴更衣,亲自迎接于中门之外!失礼之处,还望真人海涵!” 说罢,拉着张真人于上垂手落坐,张真人客套几句,见脱脱一味谦让,也便坐了,脱脱与了无迹也相继坐下。 脱脱才又关切道:“那一日无迹回来与我说起当日之事,只说真人有伤在身,我心里甚是惦记,这几日不知伤处如何?真人为了国家社稷奔忙,伤了仙体可就不好了!” 张真人摆摆手,勉强笑道:“贫道这伤虽说不轻,好在我也是习武之人,倒也没有大碍,多谢大人挂念!昔日贫道也曾听人言,中丞大人雅量高致,文治武功非常人可比,又贵在谦卑仁厚,胸襟宽阔,今日一见,果然于传言丝毫不差!实乃令贫道我钦佩之至!” 脱脱忙含笑连连摆手,只道:“我本一介武夫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文治武功,真人实在是过誉了!今日既然得以结识真人,还望真人往后多多指点我才是!” 张真人笑道:“中丞之才,并非我一人所说,就是当今皇上,也曾与我亲口赞叹你乃是当今大贤,国之股肱,对你赞赏有加!今日我之所以前来,一则拜谢大人救我于危难,再则,还身负皇命,特来有要事相商!” 脱脱听到此,忙收了笑意,正色道: “原来真人携圣意到此!但不知圣意若何?脱脱不才,但凭吩咐!” 张真人欲言又止,略微沉吟才道:“中丞大人,为臣子者,行事当如何?” 脱脱随道:“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 张真人点点头,又道:“若君之忧,皆因臣子家事而起,又当如何?” 脱脱自然明白张真人所指,铿锵道:“君臣之道,乃是大节,岂能因私而偏废?若君之忧,起于家,毋宁毁之,起于亲,毋宁弃之!而保全大节!脱脱早有此志!真人有何话,只管吩咐!” 张真人听罢,旋即起身,整一整衣服,对着脱脱又是深深一躬道: “大人此一言,足以令当今皇上无忧,令天下太平!贫道代当今皇上与天下万民一并谢过大人了!” 脱脱忙又起身相搀道: “张真人不必如此,有何要事,尽管吩咐,纵有万难,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我脱脱也必尽全力为之,死而无怨!” 张真人这才重新坐定,又道: “话已经说到此处,我也不必隐瞒什么,如今伯颜权倾朝野,惑乱朝纲,目无皇上久矣,当今皇上一忍再忍,然此贼却不顾人臣之礼,欺辱君上,早已有了不臣之心!皇上无奈之下,才有了剪除他之意,但迫于他久居高位,手握重兵,怕逼之过急,恐生变故,决意徐徐图之! 皇上用官兵多有不便,因此这才私下里吩咐我全真教众,以江湖仇杀的名义,先剪除他的羽翼! 所以我才趁着罗刹岛一战后,剿灭御龙卫大部,前些时候又借着争夺白莲反贼首领之名,将御龙卫一部尽数斩杀! 我原以为御龙卫已经折损大半,伯颜老贼束手就擒之日不远,没曾想困兽犹斗,他竟然派旋地陀公然攻打我祖庭,借以挑战皇上! 多亏中丞大人和了大人网开一面,我才得以逃脱! 我连夜进宫面见皇上,把这些都与皇上禀明,皇上甚为震怒,已然下定决心,准备择机除去老贼! 怎奈我全真教经此一役,损失惨重,而贫道我又重伤,实难担负重任,便在皇上面前提到了大人,想让你助我灭贼,我原以为皇上会顾忌你与老贼的关系,不答应,没成想皇上对你宠信有加,大大夸奖你一通,当即便答应下来,还让我连天就来拜望,以大事相商! 贫道今以直言相告,只是不知大人可否愿意放下私情,为国分忧!事情紧急,还请大人决断!” 脱脱听罢,沉吟片刻,才长叹一声道:“我曾几次三番提醒规劝叔父,为人臣者,行事作风应谨遵人臣之道,不可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否则必然招致灭顶之灾!他只是不听!想来真是可叹! 如今我若念及亲情,当断不断,必然招致整个家族都因为他一人而至万劫不复之地! 而我也难免落一个不忠不孝的罪臣逆子的千古骂名! 此事皆因他一人所为所致,也怨不得别人!既然皇上圣明,信我如斯,我脱脱原听命于皇上,协助真人捉拿此贼!平复国乱!若有异心,当如此物!” 说罢,抬手一掌击在旁边的桌案之上,只听“咔嚓”一声,桌案已经被震得碎裂作几瓣,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