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的初夏,还没到正午,炎日就让大殿内炙热的不行。 再加上,许多大臣都开始因为认购劵下跌的事,纷纷提议换帅。 朱翊钧也就越发的心烦意乱。 而他偏偏现在也不好直接表态。 因为除了不能在议论国政事这方面过分打压言路外,朱翊钧也担心陈璘真的可能要背叛自己,而现在提议换帅的可能是真的基于国家的忠心,对国家利益的关切,才提议换帅,只是因为关心则乱,才提出了这种不那么明智的谏言。 相反,这个时候还支持陈璘的官员,没准倒是包藏祸心的,巴不得大明征讨吕宋大败的。 总之,朱翊钧饶是有东厂和锦衣卫等眼线,也不一定完全知道眼前这些大臣是怎么想的。 “退朝!” 不过,朱翊钧还是更愿意相信陈璘再值得怀疑,也不会真的要为了经济上的利益,让自己和整个陈氏宗族在大陆无立足之地,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因为自己在海外有强大的实力而就敢润出去,乃至不惜直接弃君弃国。 所以,朱翊钧这时只直接宣布了退朝。 他不直接表明态度。 …… “陛下为何不做出回应,难道非得眼睁睁看着认购劵大跌吗?” “就算现在已经换不了帅,但做出一番要议新帅,要重新征伐吕宋的表现,也能安天下人心吧?” “照着现在这大跌的情况,要是持续下去,许多高价囤积认购劵的富户就要倾家荡产,天下就要动荡了!” 都察院。 广西道御史熊元等在散朝后都来到都察院议论纷纷起来。 而左副都御史陈于陛则在这时劝着众人说: “陛下不做回应就已经是一种回应!” “此言何解?” 左佥都御史邵陛于这时问了一句。 熊元等御史言官也都看了过来。 陈于陛道:“不表态就说明默认维持原状,一旦将来真的战败,天子就好问责,现在若表态甚至让枢密院议换新帅,如果真的败了还好,如果没败,则将置天子威信于何地?” 陈于陛说着又道:“所以这个时候逼着天子表态乃至希望天子表态要么是不谙人心要么就是包藏祸心,欲损圣威,而使大臣起异心,尤其是带兵的大臣,会觉得天子也没那么圣明,易被舆论左右。我等做官,尤其是言官,务必要慎,越是有言事之权就越是要防止有被当枪使的情况出现。” 陈于陛这么说,御史们皆闭了嘴,面色尴尬。 “如此看来,陛下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是不该因此有怨,真正是国有圣君,却没几个是良臣。” 卲陛这时忍不住满脸愧色说一句,然后对陈于陛拱手:“幸有副宪提醒,使某不惑!” 陈于陛则拱手回了一礼,道:“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这次吕宋之战能大胜,那样真的什么担心都没了。” …… “只要能拿下吕宋,认购劵大跌的事就不用担心。” “所以,臣认为关键不在于要不要换帅,而是在不能动摇拿下吕宋的决心。” “陛下这时以不变应万变乃圣明之举,但也不能说什么都不做!” “以愚臣之见,还是要做好第一次征讨吕宋不胜后立即开始第二次征伐的准备,朝廷需要得到吕宋,才能稳固住陛下即位以来的改革成果,只是现在要做好花更大的代价收复吕宋的准备。” 担忧陈璘会利令智昏,再加上沿海豪族可能会掣肘,而使得讨吕宋之战不顺的人,不只是言官和天下士民。 在侍御司政事堂,兵部尚书殷正茂也对此有些担忧,而希望皇帝做好第二次讨吕宋的准备,而提前选定新的统兵大帅,和准备新的战船与兵力。 大明如今是有这个国力,即在一场大战结束后,再来一场大战。 但一场大战的代价毕竟很大,所以再强大的国力也不能这么随便折腾啊。 所以,朱翊钧想的是,征讨吕宋能不兴两次大兵就不兴两次大兵,何况,第一次若不能成,那第二次就会更难,至少士气上就不一样了,反对的声音会更大,他这个皇帝的威信也会大大受损。 “此事再议!” 但朱翊钧也没有断然否决殷正茂的提议。 因为如果真的需要再征讨一次吕宋,他也会依旧继续征讨吕宋,自然也就没必要把继续征讨吕宋的路堵死。 殷正茂拱手称是。 天下人的确因为越来越多关于陈璘黑料的揭帖出现,而越发的认为征讨吕宋不会成功,尤其是有人还拿上次璜山的事件做对比,一味夸大西夷的战力,进而暗戳戳的表示大明必败。 所以,认购劵的交易价格的确在持续大跌。 尽管,户部将交易认购劵的官府凭证税率一再调高,还是挡不住许多大户抛售自己高价买来的认购劵。 反倒是拥有认购劵的小民百姓不怎么抛售,主要是他们现银没那么多,交不起那么高的凭证税银。 “赶紧卖了吧!及时止损,别到时候自己财产受大损,那时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举人颜庶就在京师劝着一家财巨富的好友杨治抛售认购劵。 杨治则问道:“这次吕宋之战真的要败,以开发外利为基础的认购劵真的要贱若白纸?” 颜庶笑道:“你说呢?这个时候,就算不败,也会有人想办法让他败的!” “也是!” “虽然这个时候为社稷稳定肯定不适合抛售,但不能不孝啊!” 杨治说着就真的回家让人把认购劵拿去户部抛售。 “还在下跌吗?” 这一天,朱翊钧问着田义 田义回道:“还在下跌,许多富户都跟着恐慌起来,都开始以讹传讹,甚至坊间已经传起翁源伯所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只是枢密院故意压了这消息不让天下人知道,而以免引起更大的乱子而已。” “荒谬!” “一个个都没脑子吗,就算出港口就全军覆没,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就传回来!这才过去多少时间。” 朱翊钧没好气地道。 田义忙劝着说:“皇爷息怒,天下士民就是如此,往往听风就是雨,尤其是失意之人更爱幸灾乐祸,更喜欢传不好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好的事实,故与其争辩解释是没有用的,唯有等待时间来证明。” “你没说错。” “但得防备着浑水摸鱼的趁机生事。” 朱翊钧正说着,张敬修这时进了宫:“皇爷,驻东澎锦衣卫报,澎湖暂存的三十万石军粮突发大火,燃烧殆尽,澎湖官员不敢上报抚院,只潜于澎湖的锦衣卫眼线立即报知了此事。” “三十万石军粮突发大火?” 朱翊钧惊愕地问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的章奏摔在地上,喝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故意制造恐慌,还是想真让第一次讨吕宋战败,然后第二次直接无力去讨吗?!”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张敬修这时忙回了一句。 朱翊钧则在这时恢复了镇定,且道:“不必等了,传谕旨给枢密院,直接八百里急递让广西总兵戚继美率其部一万兵提前去韶州,先把陈家以保护为名围起来,一应供应皆由官府提供!” “是!” …… 澎湖。 士绅沈汝梁看在遍地灰烬的澎湖粮仓,对澎湖富商李费笑道:“这一下子,翁源伯若真是先败一场,只怕想再转败为胜也不行了,三十万石粮食没了,再调来这么多军粮可就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得了的。” 李费笑道:“是啊,而且,这下认购劵当继续大跌也,恐永远也不能再有国力讨吕宋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