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给顾遴打了个电话,然而无论她在电话里怎么说,苦劝也好逼迫也好,顾遴就是不肯答应南下珠海。 她难得有些生气了,问道:“这是公事,别忘了你还是兔八歌的一员!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去?” 顾遴在电话那头惯常沉默,肖文静知道他这是以沉默表示反对,耐下性子追问不休,顾遴最后才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在北京,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肖文静顿时语塞。 她挂断电话后怔忡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不算杞人忧天,顾遴这孩子是该好好注意了,他对她的感情太深,那种感情又不像是单纯的男女之情,他把她看得太过重要。 按理说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放在心坎里重视该是件喜事,肖文静本来也很高兴,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相互的,她把顾遴当弟弟看,当然也愿意顾遴把她当成姐姐。 可是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一个人不该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会把再美好的感情都变成可怖的负担。 肖文静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这个人。 她拄着拐杖站在医院的公用电话前发呆,许久,又提起话筒拨打。 这次是打给杨慎思。 ………… …… 杨律师第一时间接了电话,认真地倾听了肖文静的烦恼,诚挚地安慰她一番,又答应亲自去找顾遴谈话,务必劝说他南下帮助叶子襄。 肖文静没见过他和叶子襄同时出现,还以为他们不熟,在电话里以她的方式絮絮叨叨地把叶子襄介绍给他,说叶书生这样好,那样好,很照顾员工,收留了她和顾遴,还肯悉心教导她本事,简直是天下第一好老板。 杨慎思含笑听着,等她先挂断了电话。 他把耳畔发热的手机取下来,珍惜地握在掌心里,通话断掉以后自动跳回桌面,手机的背景图是一张少女的侧面剪影,她苍白得像离开枝头将要枯萎的玉兰花,一双黑憧憧的眼睛睫毛低垂,重重铁栅栏的阴影投在她稚弱清秀的脸上,触目即是惊心。 杨慎思用拇指轻抚少女的脸,眉毛、眼睛、鼻梁,淡白色的唇。 别的人就这么好吗?他在心里说,微微笑起来。 “呛啷”一声响,看守所的铁门终于向外打开,一名制服警察大步迈出来,警惕地看了看他。 “你好,”杨慎思伸出手,“我是杨慎思。” 警察和他握了握,脸色缓和下来,“杨律师你好,犯罪嫌疑人可以见你了。” 杨慎思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跨进铁门,背后又传来电子门关拢时“咂咂”地声响。 那警察似乎对杨慎思很是好奇,一路走一路偷偷观察他,大概有人关照过他不听不问,他几次想要张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杨慎思明明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觉,目视前方,唇角始终保持着怡人的微笑。 警察把他送进会客室,这是一个宽敞如教室的大房间,中间拦了一道连接天花板和地板的铁栅栏,隔着这道稀疏的铁栅栏,便是自由人与囚犯的天堑。 杨慎思被引到台前,这样的台案就卡在铁栅栏中间,左边接待来访的客人,右边坐着受访的囚犯,哦,现在还没有定罪,只能称之为犯罪嫌疑人。 那名警察退到房间的角落里监督这次会面,双眼依然牢牢盯住杨慎思不放,他心里的疑问几乎化为实质,在那张脸上显示出来。 杨慎思却没空再理会他,刚调整姿势坐下,铁栅栏那头传来镣铐拖地的声响,一线天光由天窗投射而下,他看到有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走向他。 那一瞬间,杨慎思有点恍惚,仿佛昨日重现。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因为天光照见了来人,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少女,而是一位花白头发的佝偻老人。 杨慎思自嘲地一笑。 警察为老人解开镣铐,让他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杨慎思等他坐稳了,抬起头,沟壑丛生的脸上表情茫然地看向自己,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知道徐家还有人在外面,你们不放弃打肖文静的主意,你们的真实力量也不只漏出来的这点。” 他停顿了一下,这是律师熟练成本能的说话技巧,以提示对方接下来的句子是重点。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杨律师微笑道,“关于‘阴刻风水’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