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无双的一通排揎之后,班长还只能笑脸相迎,低声下气地说道:“多谢无双哥哥为我们说好话,我们自然不会让您难做,这就回去准备,马上就去姨娘的院里唱《贵妃醉酒》。” 清渺也撅了撅唇,露出几分不忿来,回院落的路上,她忍不住向班长抱怨道:“咱们又不是薛国公府的奴仆,便是嗓子疼也得忍着气去唱戏给她们听,说出去谁相信呢?” 清渺素来是个目无下尘,自命清高之人,当下也不过是在班长跟前腹诽一番,并无她意。 “好了,你也别与世子爷怄气,他们是贵人,咱们说穿了就是卖唱的人,何必与银子过不去呢?”班长劝哄清渺道。 薛锦楼出手如此阔绰,随便唱一曲戏就是五百两银子,足够戏班一年的嚼用,他们自然不能得罪了财神爷。 两人相携着回到院落之后,清渺自去休息不提,班长则从其余的几个伶人中挑出了一个与清渺嗓音极为相像的伶人,让她开一下嗓,便去挽莹院里唱戏给莹儿听。 那伶人名为冻双,素来与清渺不对付,且生的也极为灵巧美貌,不过是没有清渺那般清高自许,嗓门上的天赋也比清渺差了一些。 如今她得了唱戏的机会,自是高兴不已,连忙谢过班长的提携,当即便兴高采烈地准备起来。 清渺得知是冻双顶替了她的位置,当下便满脸不屑地讥讽道:“就她那破锣嗓子,别把世子爷和姨娘吓坏就算好的了。” 其余的伶人听得这番话后也掩唇笑了起来。 冻双心里气恼,偏偏面上还要作出一副无畏的模样,挑衅似地朝着清渺一笑道:“我如今虽唱的不好,可我比你小了这么多年岁,日日勤勉地联系,我早晚会有超过你的一日。” 说罢,冻双便进屋去上戏妆,不多时便拿着曲谱和古筝赶赴了挽莹院。 此时的莹儿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小桃等丫鬟几乎是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她,为了让她能闲适安宁地听上一曲《贵妃醉酒》,嬷嬷们还将挽莹院庭院东边的翠竹丛给砍了大半,砌出半寸高的高台,正对着东屋的临窗大炕。 伶人们可立在高台上咿呀唱戏,莹儿则只需躺在临窗大炕上便能自在观戏,也不必下地走路。 冻双等伶人知晓在薛国公府内区区一个姨娘就能有如此荣宠时,嘴里虽冒出了几句不敬之语,可心里泛起的情绪里更多的还是羡慕与嫉妒。 听说祝姨娘还是丫鬟出身,甚至于比她们这些伶人还不如,却照样能获取薛锦楼的欢心,并在薛国公府内站稳脚跟。 “仅仅只是站稳脚跟?你也太小瞧了祝姨娘。”清渺私底下与关系好的伶人如此说道,冻双也在旁边偷听了一嘴。 “她可不单单是失宠,大房唯一的庶孙也出自她的肚子里,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再说世子爷迟迟不肯续弦一事,听说便是为了她呢,我瞧着她早晚有被扶正的一日。” 这番话激起了冻双心间的一片片涟漪,她着实是好奇,这位祝姨娘究竟有何手段,能牢牢地攥住薛锦楼的心不说,竟还有本事走到扶正的那一日。 祝姨娘的存在也给了冻双莫大的鼓舞。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可未来的路却全由自己的本事与心性决定,祝姨娘能从个卑贱的通房丫鬟变成世子爷心尖上的人物,甚至于有可能被扶正。她也定能从个最低贱的伶人一跃成为人上人。 因此,冻双心里也存下了几分要讨好莹儿的心思,她立在高台上卖力地唱了一曲《贵妃醉酒》,足足唱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停下来歇息了片刻。 几个才留头的小丫鬟便端了碟果盘来,笑着对冻双说:“姨娘让你们吃些水果润润嗓子。” 除此以外,莹儿为了犒劳她们的卖力付出,还让小厨房的厨娘们煲了一碗温润的梨汤,冻双连忙笑着应下。 又过了一刻钟,黄昏悄然降落挽莹院,下了值的薛锦楼也赶了回来。 他一进正屋,小桃等丫鬟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一出屋子,却瞧见冻双那几个伶人依旧立在竹林的高台里,小心翼翼的不敢离去。 “快让她们回去休息吧,姨娘都累了,她们还在这儿做什么?”小桃道。 婆子们便上前去欲把冻双等人带回隔壁的院落,谁曾想冻双却是不愿意立时离去,只与那婆子说:“我想见一眼姨娘,谢谢她上一回给我五十两银子应急,若不是姨娘心善,我哥哥早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上一回冻双的爹娘给她来信,说她哥哥跑镖的路上不小心从马匹上摔了下来,主家不愿意担责,他们便连请医问药的钱都没有,不得已只能求助冻双。 冻双怨恨自己狠心的爹娘,却与哥哥情谊甚笃,况且她哥哥为何要去跑镖,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银子早日为她赎身? 她无法对自己的哥哥见死不救,便只能去求薛国公府的主子们,薛锦楼身份高贵且不喜女子的靠近,冻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莹儿身上。 莹儿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心善,不由分说地便赏下了五十两银子。 “既如此,我便替你进屋去通传一声。”那婆子也是个心善之人,知晓这群伶人们都是身世坎坷之人,也不想多难为她。 本以为与薛锦楼同处一室的莹儿必然不会有闲心逸致去见一个小小的伶人,那婆子不抱任何期待。 谁曾想莹儿听了婆子的一番话后,却沉思一阵道:“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戏唱的也不错,我倒也想见一见她。” 小桃见状便亲自走去竹林,并把冻双带到了正屋,嘱咐她:“姨娘是金贵人,可不能在她跟前乱说话,你道谢后便退下。” 冻双连忙应是,一走进满室馨香的正屋,瞧见各处博古架上珠光宝气的摆设,以及坐在临窗大炕旁的薛锦楼,一颗心狂蹦乱跳,俨然是被这滔天的富贵迷了眼。 她跟在小桃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一阵,直到瞧见一抹洗红色的身影,方才垂下了头预备着行礼磕头。 “起来吧,不必多礼。”莹儿清丽的嗓音染着几分熟悉的意味。 冻双心间一颤,觑了空隙抬眼瞥了一眼莹儿,随后她便僵立在了原地,许久不曾言语,仿佛震惊到了极点。 方才在竹林时她瞧不见莹儿的面容,如今靠得近了些,才发现莹儿这张素白娇艳的面容无比熟悉。 她陷在震烁之中,一时之间便忘了尊卑之分,突兀地立在明堂之中,直视着莹儿的目光。 小桃等人都被冻双无礼的举动吓了一跳,暗中给她眼神示意。 薛锦楼也蹙起了眉头,冷厉又不虞地问了一句:“还不退下?” 冻双这才从无措中抽出身来,瞥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莹儿,才道:“是,多谢姨娘大恩,我哥哥如今已捡下了一条命来。” 莹儿许久不曾答话,面容里染上两分陷入回忆的伤心。 正屋内一片寂静,小桃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瞥了一眼薛锦楼黑沉的面色,便立时为莹儿解围道:“方才你唱的那出戏太过伤感,都让姨娘落了一回泪,如今你又来招她。” 薛锦楼的面色才陡然转危为安。 冻双连忙应是,当下不敢去瞧主子们的脸色,慌不择路地退出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