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樟市郁仁是有名的三甲医院,尤以胸心外科著名。大包不了解,小川却很熟知。三年前小川的父亲做心外手术,小川想在郁仁挂号,但是拿不出钱也等不到床位,只能作罢。现在小川的父亲时常遭受并发症折磨,小川为此感到自责。 大包一脑门问号,小川看着任伽奕欲言又止。 “任医生,咱借一步说话?”女人进门问。 任伽奕放下酒瓶对大包和小川说:“你们吃着,不用管我。” “哦哦。”大包机械应着,还没从任伽奕是医生这茬缓过乏来。 店外遮阳伞下有不少空位,任伽奕指着一处说:“咱坐那儿吧。” 女人点点头,坐过去道:“任医生……” “我不是医生了,你可以叫我全名。”任伽奕坐到圆凳上,“你有事直说吧。” 女人抿了抿唇,“抱歉,我还是想称呼您任医生。我妈在ICU待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您不在郁仁了。” “我一年前从郁仁辞职,今年年初来的岷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任伽奕委实好奇,曾经的病患家属竟然能找来岷城。 “我……我从原主任那儿知道的。”女人支吾。 “原主任?”任伽奕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追问:“郁仁护理科主任原曼芹?” “是原玮君主任。”女人知道打听别人隐私不好,挺难为情。“我找任主任的时候碰见他了。” 任伽奕没被吓死,咬着牙说:“这个大嘴巴不在樟大附医待着,往郁仁跑什么劲儿。” “我实在是没辙,求原主任说的。”女人帮原玮君澄清,“您别误会。” “你来岷城找我,再没其他郁仁的人知道吧?” “没有。”女人摇头。 “那就好。”任伽奕安了心,一会儿打电话谴责原玮君。 “任医生,我妈现在被折磨得很难受。ICU和后续用药太贵了,我快负担不起了。”女人终于切入正题。 任伽奕早料到会这样,“任主任在术前将术后你母亲可能出现并发症的概率和情况说得很清楚。虽然我提了一份方案,但我只是主治医师,方案要经过科里和院里谈论可行性才会拿到台面上供您选择。你找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做不了主。” “是……我当时选的是任主任提出的方案。”女人低着头更难为情,“您是不是因为我母亲的手术才离开医院的?” “那倒不是。”任伽奕否认,“我离开医院的原因有很多,你母亲的手术不是主要原因。再说任主任的手术方案风险小,你选了也没问题。” “可是并发症太折磨人。就像您说的,我母亲的术后生活质量确实降低。所以我在想……” 任伽奕猜出她的意图:“你想再进行一次手术减缓并发症?” 女人蓦地抬头,“可以吗?” 任伽奕想起那天因这台手术在科室里起的争执,觉得可笑,没作声。 “不行吗?”女人面露急色。 “我重申一下。我已经不是郁仁的医生。”任伽奕强调,“你有需求可以向郁仁提。以我个人的意见,你母亲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进行一次手术。你可以和任主任商量怎样减轻并发症的痛苦。” “我试过了,不管用。”女人急得语调都变了,“她在ICU住了两回,还有后续用药,真的是太贵了。您知道我是普通白领,实在是负担不起。您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我帮忙?”任伽奕听不懂,“我给你捐点款?” “不是,您看看有没有再做个修补手术的方案,让她老人家别那么受罪。” “你没明白我的话。”任伽奕干脆直白地道:“我不是医生了,没权限给你出方案。” “为什么不能,您有执照和经验啊。”女人急糊涂了,居然扔出这种问题。 任伽奕被逗笑,反问:“你来找我有跟任主任说过吗?” “……没有。”女人眼神闪烁。 “你是因为自责的话,我觉得没必要。”任伽奕道,“你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再开一刀。即便你当时选择另一个手术方案,我们也无法完全保证没有并发症出现。所以你不用自责,更没必要后悔。你此时能做的就是配合郁仁治疗。” 对患者和患者家属而言,能指望的只有医生。可医生不是神,无法百分百完成患者及其家属的要求。 “可是我听他们说,您提的方案成功率很高。郁仁要培养您以后接任心外科主任的位置,但是您现在……”女人扫了眼简陋不怎干净的炸串店,万万没想到任伽奕会来这儿就餐。 “谁说的?”任伽奕沉了眸。 “我听医院里的人说的。”女人越说越小声。医院的人不止讲了这些。她觉得对不起任伽奕,万分后悔。“当初我选您的手术方案就好了,您不至于这样。” “我想你搞错了。”任伽奕一脸严肃,“离开郁仁是我个人的选择,与郁仁和你母亲的手术没有关系。另外我离开郁仁时只是主治医师,上手术能为任主任做一助就不错了。培养心外科主刀医生的周期非常长,我离着主任的位置差十万八千里。方案虽然是我提的,跟主刀完全是两回事。科里也不会向你保证手术的成功率。你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女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说话了。 “至于郁仁里的传言,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信。”任伽奕必须澄清这一点,“任主任是郁仁心外科的一把刀,我的水平远不及他。你应该相信主任医师,而不是我这个主治医师。” 很多人不清楚医疗系统分级,女人显然混乱了,任伽奕有必要给她科普一下。 “对不起,任医生,是我冒昧了。”女人满面失望,倒冷静不少。“我原以为再找到您,会有好办法帮帮我妈。” “你要相信郁仁的医生。”任伽奕宽慰,“但凡有缓解你母亲并发症的治疗方式,医生不会藏着掖着。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 “我明白了,谢谢您。”女人站起来深呼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对任伽奕说:“我最近才听说您为了我妈的手术和一位院长起了争执。您是一个好医生,离开医院太可惜了。” “好医生?”任伽奕偏过脸自讽地笑了笑,“有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您是说……那位院长?”女人在心外科听到一点传闻。 任伽奕没回答,和女人道别后去路口打电话。 原玮君正在家看书,一接任伽奕的来电先调侃:“大外甥又想我了?” 任伽奕凉声回:“原大心理师,咱这大嘴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嘿,你跟你小舅这么说话?没大没小。”原玮君合上/书不满。 “病患家属都跑岷城来找我了,你还不许我说你两句?” 原玮君一头雾水,“哪个病患家属?” “你明知故问。”任伽奕懒得提醒他。 “你这不是找事么。病患那么多,我哪儿……”原玮君突然刹音,反应过来。“她说是我告诉她,你在岷城?” 任伽奕呵呵一声:“不然呢?还有谁知道我在这儿?” “不是还有你叔吗。”原玮君大喊/冤枉,“那天我跟你叔吃完饭,你姥打电话叫我们姐弟三个回去聚餐,我直接去郁仁接你大姨。谁知道你姨那天下午开会,我去找你叔聊了会儿。那个女的来找你叔问你的情况,我正巧接患者电话走开十分钟,回来就没见着她了。我可真一句话没说。”他像崩豆似的,扯了这一大堆。 任伽奕不太信,“她怎么知道你是医生。” “我那不是看她长得漂亮,给她递了一张名片。”原玮君着实冤,“谁知道她跑岷城去了,还整这么一出。” 任伽奕都想翻他个白眼,这小舅能不能靠点谱。 “这女的撒谎不是自己的主意吧?”原玮君觉得这事不太对,“你叔有问题。” “他故意让病患家属来找我?”任伽奕也有点怀疑,“什么操/作。” “你问我,我问谁。”原玮君差点背黑锅,炸毛了。“反正你注意点。还有,我的嘴有那么碎么。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你卖我两回了。我只能往你身上想。”任伽奕严肃警告,“你少往郁仁跑。回头大姨要知道我的具体/位置,不得带着我妈过来抓我?到时候我就拉着你跳江。” 任伽奕的大姨原曼芹是郁仁护理科主任,雷厉风行,特别能说教。任伽奕在郁仁的时候都绕着她走。 原玮君仰头倒在沙发上哀嚎:“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你这样的外甥。你说你在郁仁待着多好。咱两大家子哪个人不是医疗系统里的。你非要当另类。” “不干医疗系统就是另类?”任伽奕很不喜欢这种论调,“你是不是被任大院长洗脑了。” “真不是我说。”原玮君坐起来讲道理,“你个医学博士,在快餐店送外卖。说出去谁不把你当另类啊?” “再见!” 嘟嘟嘟,电话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