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仍然沉浸在伤痛中毫无所觉,又一次仰天嘶声道:“父亲――!” 这次她口中喷出点点血沫,声音嘶哑的一听就知道声带已经撕裂了。 祝长老轻轻揽过她的头,低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简答的话语,简单的咒术,简单的安抚。 女孩找到了依靠,趴在祝长老的怀里呜呜痛苦。 “嗟兮――叹君今去兮,不复还――”不知是谁,率先唱道。 随后有人跟着调开始应和:“差矣――莫言今世恩,来世还――” “《梁甫吟》?”这歌林公子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梁甫吟作为汉乐府诗中的一首,是古代用作葬歌的一支民间曲调,音调悲切凄苦。 越来越多的人感同身受,开始随歌应和,无论是对陌生人的,对亲朋的,或者是对……自己的。 歌声慢慢的荡开,然后整座镇子残活下来的,知道这首歌的,都开始跟着哼唱:“……莫道世间无长存,今朝乐哉,今朝欢……” “明日莫徘徊……” 歌声在空中回响,大多人虽然在这悲怆的声音中无声哭泣,可是…… 将悲伤分享给他人,只会剩一般的悲伤。 人们无言的包裹伤口,入殓逝者,救援活人,帮助病患。 周围已经有人拿来白布和翻板,祝长老劝道:“孩子,放下你父亲吧。他是个英雄,让他体面的走吧。” 白姜看着父亲,恋恋不舍得将父亲的身体放好,然后退开,周围人立刻上来为白问收殓。 祝长老走出几步,对白姜说道:“过来,孩子。” 白姜此时已经缓过来,因此颇有些胆怯,对这个刚刚劝慰自己的陌生人感到恐惧。 一旁老掌柜则安抚道:“去吧,没事的。” 白姜看看老掌柜,这才低着头来到祝长老身前。 为让所有人都听清楚,祝长老微微漂浮,朗声说道:“一千五百年前,中洲大陆突现太古遗迹,遗迹中金银无数,更是有数之不尽的珍奇宝物,每一件都可抵得上仙宝!但是这处遗迹离西洲,本身又具有‘空间转移’的性质。西洲蛮夷狼子野心灭我东洲之心不死,如让其得到我东洲灭亡在即,怎可轻易拱手与人?!” 地仙级人物讲的故事,在听者脑海中快速的生成一幅幅具体的画面,将人们引入那个激荡的故事中。 “适时,我东洲七家大门派,上百家小门派几乎倾巢而出!我不敢说我们本是无私的,但我敢说,我们绝对是无错的!”祝长老激昂慷慨,“虽然我们出动如此力量,但是可惜……最后也只是惨胜一手,精英几乎死伤殆尽,数十门派更是因此沦落。但对我们来说,也是足够了!” “我们得到了远胜于他们的战利品――数以万计的兵甲武器被我们带回,而后散于东洲大地用于滋养后辈才人,也是因此……这千年来假以外物的修士层出不穷,而物灵更是诞生了一批又一批。”说完他深深的叹一口气,“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什么……也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但是……这其中我们和西洲争夺最为惨烈的,是一套最特殊的宝物……或者说是……遗产――传说中英雄王所穿着的战甲!” “我们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抢到了整套战甲的三分之二。在之后,当时参与的所有人一直认为――这东西不应当被使用,甚至不应当归属任何人、或任何门派所有!”祝长老感叹道,“我当年有幸,见证了那个场景:当时各大门派掌门、长老齐聚一堂,将那铠甲分成了二十五份!分别交给实力最强的十七个门派和八个人,这八个人后来也被称为‘八仙’。” “再后来,东洲大陆遭遇了一次‘巨大灾难’,加上中洲太古遗产造成的大量减员,因此……很多拥有铠甲碎片的门派都消亡了,就连我们昆仑,都面临被人打上上门的危险!” “在这危急关头,我昆仑弟子白天素临危请命挺身而出,携带铠甲碎片遁入凡世,以无上封印配以白家时代守护!” 祝长老语气微微缓和,轻轻的拍一下白姜的肩膀:“也就是你的祖先……” “然而……”祝长老语气再转,变得沉重:“英雄王神威无限,哪怕仅仅是残余碎片上的灵魂,非元婴境界不可镇压!即便是元婴境界,与封印接触也会不断削减寿命!可元婴说来容易,修士若要修行出来谈何容易?!白天素引用昆仑秘典,以燃烧先天寿命为代价换取境界的飞速提升,虽然可以不到二十年便可踏足元婴,但是自身寿命也不过四十载……” “可是,白家世世代代,都如此做了。”祝长老说完,所有人默然无语,能做到白家这种程度……当真可以说是忠义无双了。 祝长老又对女孩柔声道:“孩子,跪下。” 白姜看看老掌柜,后者点头,她这才跪在祝长老面前。 祝长老从袖子中抽出飞剑,双手递到白姜面前,白姜双手捧过,祝长老道:“自白天素受命看守封印,至今已有一千零四十七载,而今任务结束,命其复命!” 白姜照着老掌柜传音的话,乖巧的举剑过头:“白天素后代子孙白姜,代先祖复命!” 祝长老以大礼搀扶七白姜:“是我昆仑待你们白家有愧啊……” 随后又对周围人道:“接下来我有些私底下的话,想要和她说,还请诸位移驾。” 大家都知道,该见证的东西已经见证完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昆仑并非是单纯的做戏给人看,也是为了让所有人得以知道真相,也算是用昆仑的脸面来补全了白家应得的名声。 …… “公子?”鱼娇娇见东门临海也转身离开,于是拽了拽他的衣角 “嗯?怎么了?”林公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鱼娇娇小声提醒道:“公子,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找人问问以前的事情吗?” 林公子闻言驻足,沉默不语。 鱼娇娇紧张道:“公……公子?我说错话了?” 林公子摇摇头:“不,没有。只是我在权衡。” “权衡?” 林公子抬头看天空:“啊……或许……等到去了天线剑冢再找那些老家伙问问也不迟啊……” 鱼娇娇想了想,笑道:“对啊!那个什么茶庄主人不是说活了两千岁吗?问他一定很容易呢~” 林公子笑笑,这个傻丫头,幸好红尘劫与自己做伴,不然以她这毫无人际交往经验的情况,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好了,别傻笑了,快点去救人吧。” “嗯!公子看我的吧!我的水系功法救人可有效了!” …… 城西,河滩上。 所有的魔族已经尽数撤离,独留下哗哗流淌的河水与喑哑的虫鸣,零星的星光拱卫着皎洁的月亮,清风吹过,绿草摇曳,这景象让人看上千年也不觉得烦闷,甚至永远生活在这景色中也是一件美事。 但现在,踏虚履翘着脚坐在石头上,却无心美景――她坐的位置,就是之前东门临海做的位置;她看的风景,就是东门临海看到的风景。 只是……恐怕二人永远回忆不起这个晚上到底在这块石头上看到了什么,因为他们的心,都是乱的。 鹰匠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你的那位小朋友回去了,我特意安排了东云和晓风随行护卫,没有任何魔族胆敢靠近。” “哦。” “唉……”鹰匠背着手在河滩上溜达,“何必想那么多呢?只要我们的目标达成了,你不就可以永远名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了吗?”说话间还不时的踢着河滩的石子。 “我等不了了。”踏虚履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的语气。 “你都等了近千年,却等不了这一时?”鹰匠也是一反常态,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劝说,但是收到的却是踏虚履冰冷的目光,这在过去几百年的时间里它从未见过,竟然看的身经百战的它为之一寒…… 踏虚履什么都没没说,但是鹰匠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什么了。于是叹息一声,飞向西方。 踏虚履又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跳下来,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在河滩上来回溜达。 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回忆和……下意识的模仿。 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海三焦躁的来回踱步时走的路。 然后慢慢跑过有一段路,在她砸出的坑洞前驻足。 她木然,然后呆滞。 开始微笑,低笑,放声大笑而后仰天狂笑。 她一步飞起,面朝帝都,面目狰狞的张大嘴说着什么,但是在其周围却一点都听不到,因为她直接透穿虚空,让这段话在帝宫上方响彻:“皇帝狗贼!!引颈受戮!!” 吼完这段话她的嗓子又一次开裂,而且这次是“真正的伤害”。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向北行近一段,远离石犀镇后直奔帝都! 风景飞速的后撤,以她的速度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就能到达帝都! 可是路上她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一头戴斗笠,手持一刚方天画戟的人拦在她前面――她可不相信对方是什么“巧合”。 “你要去哪?”那人问道。抬起头,竟然是一个鸡蛋一样的脑袋,显然是用幻术加工过了。 踏虚履从未见过此人,微微眯起眼睛:“去杀皇帝狗贼。” 那人道:“哦。小心些。” “不劳,挂心。”踏虚履说完直接绕开了那人,奇怪的是那人竟然没有后续的任何动作。当她再次回想,却猛然发现自己连对方灵气属性和所持武器都忘了,再回想……连这个人具体的气质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