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日头上了三竿枝头后,七七依旧没有醒来。付北湛站在七七床前,面容渐渐从狼狈逐渐变得冷淡。他高举临下看着七七,看着七七胸前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最终变得消失不见。半晌,他侧过头去,看向窗外。窗外日光毒辣,盛夏已快过去,秋分将至,夏秋交替之间的温度,亦是咄咄逼人。 付北湛觉得心口有些发慌,他微微闭目,从窗外收回眼来。 他转身,只见身后的刘太医欧依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连动都不敢妄动一毫。 付北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王回府,准备后事。” 说罢,付北湛大步走出房门,日光之下,他的背影挺拔又孤独。 一直等到半柱香后,刘太医方才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他转头看向房间门口,只见门外日光倾洒间,哪里还有缙荣王爷的身影。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扶着身边的椅子站起,坐下,一边不断敲打着自己发麻得已然没有知觉的双腿,一边让自己的心情缓过神来,不过转眼的工夫,他竟就死里逃生了一回。皇宫生活,不外乎如此。 刘太医摇摇头,颇是感慨。直到感觉自己的双腿终于恢复了一些,他这才重新站起身来,走到七七身侧,伸手搭上了七七的脉搏。 却发现,七七脉搏时有时无,时快时慢,虽说她的呼吸已弱得快要看不清了,可她确确实实还没有死,尚有一口气悬吊着!刘太医心中骤然生出无限喜悦,他快步走出了房门,命伺童去皇宫的冰窖抬了三大块冰块来,以此来降低室温。 盛夏时节,伤口最容易溃烂生变,否则她在夜里时分,也不会三番两次发起高烧!降低室温,就可以遏制伤口溃烂的节奏。 刘太医把房间的门窗全都关好,这便又匆匆去了药库,去抓了一副最基础的养伤药。这个时期,最忌大补。身体捱不住不说,还容易补坏身子,过犹不及。 刘太医让伺童扶着七七,他则手握汤勺一口一口把碗中的药给她喂下。 接着,刘太医又让太医院内的女伺童来给她更换胸前伤口的敷药,等一圈忙下来,时间已然是快要到正午了。而此时间,七七的体温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就连脉搏也渐渐从似有若无,逐渐恢复成了虚弱的稳定。 此时此刻,刘太医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刘太医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疑惑。因为他总觉得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似乎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缙荣王爷到--” 恰在此时,太医院外传来一声声音十分尖锐的太监声,直至此时,刘太医猛然一拍脑袋,急匆匆道:“糟了糟了……”一边站起身来,一路疾走着向前厅而去! 可惜!可惜刘太医到底是晚了一步。因为等刘太医走到前厅时,竟就望见前厅之上,缙荣王爷率领着一大堆人马,站在了太医院正门口! 众人皆身着白衣,披麻戴白,身着缟素。站在最前方的缙荣王爷则是浑身泛着冰寒意,身着皇家素麻祭衣,眸色凄清。 而更让刘太医觉得无言以对的是,缙荣王爷身后站着八位壮丁,而这八位壮丁则一齐提着一副上等的红木棺材,棺材上还雕刻着一出十分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图,也不知在这短短的一个上午时间内,他究竟是从何处把这具棺材搞到手的…… 付北湛目光漠然地望着前方,脚步缓缓向着后院走去,就在经过刘太医时,都不眼不眨,目不斜视。刘太医见他就要绕过自己走向后院了,赶忙顶着大逆不道的罪名,跟上两步,旋即对缙荣低声道:“王爷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毕竟当众说出这话来,会不会让缙荣王爷下不来台…… 岂料付北湛依旧看也不看他,只冷声道:“何事?” 刘太医道:“还是进一步说话比较好……” 付北湛终于舍得斜眼看他。只是眼神之中满是杀戾之气。他冷冷道:“有话就说。” “……”刘太医抹了一把脸,“那位姑娘没死。” 付北湛脸上有片刻僵硬:“你说什么?” 刘太医道:“姑娘并没有死,她只是短时间休克……现在她的病情已被我控制了,若是不出意外,再调养治理个十天半月,便可恢复如常。” 付北湛不等刘太医把话说完,便直接一路疾走到了后院去。只留下一整队脸色懵逼的守丧队伍面面相觑,不明白今天缙荣王爷究竟是怎么了。 刘太医忍着笑,也急匆匆地朝着付北湛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房内,付北湛坐在七七床边,看着七七重新变得平和温顺的呼吸,半晌,嘴边终于缓缓展开了一个笑意。 他低下头去,轻轻地把七七的手握在手中。瑞凤长眸中,满是解脱和放松。他一遍又一遍抚摸过七七的手掌,对她沙哑道:“你回来了,你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定舍不得我。” 平日里总不懂声色毫无喜怒的高傲男子,此时此刻却就像是个温柔和善的公子哥,在对着心爱的女子轻声哄着。 刘太医只安安静静站在门外,默默看了半晌,终是轻轻离开,将整个空间都让给缙荣王爷和这位七七姑娘。 付北湛一边将七七凌乱的发丝打理妥,一边静静地凝望她。 大抵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她脸上的婴儿肥退了不少,于是便少了几分玲珑,多了几分秀丽。她本就长得娃娃脸,精灵古怪的,如今受了重伤躺在这儿,倒是安静得让他感到陌生…… 付北湛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腹部,对她道:“从此以后,你每一日都要呆在我身边。否则,我哪里敢对你省得下心。”可说罢,他眼中又盛满了自嘲,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自言自语,“从今日起,我若再让你受伤,还不如就此断了手脚筋,做个废人好。”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身子,时断时续地轻轻哄着她。就在某个瞬间,付北湛突然便觉得,此时此刻,他似乎依旧是新月教的教主,而她,亦无忧无虑得满教乱跑,安安分分地做着他的小娇妻…… 付北湛略微出神地看着她,心中泛起的阵阵涟漪,不知是回忆带来的惆怅,还是现实所带来的失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太医身边的伺童给付北湛送来了午餐,付北湛让伺童将饭菜放在桌上,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了。付北湛并无胃口,他依旧握着七七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的容颜。一直等到窗外的日头渐渐从正高处,慢慢向着西边斜倚了些,霸王花突听耳边传来一阵沙哑的熟悉声: “霸王花……” 付北湛猛然回神,放眼望去,便见七七躺在病床上,惺忪的双眼中夹满了委屈与泪痕。她的嘴唇因为干涸而开裂,瞧上去,就让人觉得心疼。 心中所有的生气和质问,都在七七这一声软软绵绵的声音里,消失殆尽。 付北湛紧紧握住她的手,嘴上却冷淡道:“可知错了?” 七七脸色愈白,眼中瞬间便是通红一片。她憋着嘴巴,低声道:“我知错了……” 付北湛道:“********?” 七七道:“错在我不该偷偷溜到京城来……” 付北湛道:“还有呢?” 七七道:“错在我不该偷偷来了京城,却不去通知你一声。” 付北湛声音更冷:“还有?” 七七苦着脸,皱着眉道:“那个……能不能等会儿再兴师问罪……霸王花,我好痛啊。”说罢,七七脸色更白一分,整张脸都痛苦得皱在了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