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北湛一急,赶忙站起身来,俯身就去查探她的伤势。七七却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对他沙哑道:“别动,别动,让我握着你的手,咬咬牙就能扛过去了……” 付北湛不敢再动她,只好冲洗坐下,任由七七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只是,七七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便别开了头去,胸脯剧烈起伏着,对付北湛哽咽道:“霸王花,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付北湛脸色一顿,豁然便明白了七七指的是什么。他道:“不是。” 七七却讥诮地笑了笑,声音亦低了下去:“可我知道,你要娶柳家的幺女柳灵珊为妻了,对吗?” 付北湛迟疑了半晌,仍是点头:“是。” 这一次,七七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付北湛觉得七七有些反常,便伸手过去,想要抚摸七七的脸。可他的手才刚碰到她的脸颊,便觉指尖一片微凉。 他不由一急,伸手捧住七七的脑袋,让她看向自己。却见七七梨花带雨,已是哭成了泪人。她双眼通红,满脸泪痕,嘴唇紧抿,竟是这般伤心的模样。 付北湛心底猛然掠过一阵酸涩,他微叹息,伸手轻轻抹去七七脸上的泪痕,一边道:“哭什么。” 七七睁大眼,不让眼眶里的泪花继续流下。她想对他露出笑来,可才要笑一笑,便又带出了无数的泪来。她低声道:“霸王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所以你才要另娶别人?” 付北湛不断抚平她脸颊上的泪迹,低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 七七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断断续续道:“你是我的夫君,如今你要娶别的女子为妻,怎么会毫无原因呢。你说,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才要另娶别人?!” 付北湛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柳家幺女,我不得不娶。” 七七闭上眼去,模样憔悴至极。直到许久,才听她淡淡道:“付北湛,你若要娶她,不如先把我休了罢。” 付北湛一眼不眨看着她:“所言当真?” 七七侧过头去:“自然是真。” 付北湛静静得看着她,看着她消瘦的惨白脸颊,须臾之后,竟轻声道:“好。” 七七猛然睁眼看向他。 他嘴中短短一字,便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刀绞心悸,滔天的痛意从心底漾开,不过霎时,便将她整个人都吞没殆尽!她睁大眼看着他,只觉明明霸王花就在她眼前,可她却摸不到触不着,就连看他一眼,似乎都是亵渎了他。 他身着华服面如冠玉高高在上,可她不过江湖宵小毫无礼数不知天高地厚…… 七七伸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她颤抖着胡言乱语道:“那、那就请王爷快快回府,待日后娶了新妇,我就在此提前祝王爷和王妃白头偕老……” 付北湛依旧静静看着她,道:“休书,待晚些时候,再送到你手中。” 七七双手掩在袖下,早已紧握成拳。她对着付北湛笑道:“那便麻烦王爷了。” 付北湛依旧坐在床边守着她,七七将脑袋侧到一侧,紧闭上眼,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还有二十天,便是她的十六岁生辰。她以为十六岁生辰之时,霸王花可以陪在她身边,和她一齐度过。 可没想到,十六岁将至,他却送他一份休书,另娶娇妻,将她一颗真心摔成了粉碎!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她对他俯首称臣,为他是从,将他视为心中的神。她为他学做甜点,学作画,学糖人……她只想哄他开心。 可他呢,他却将她所有的心血都狠狠踩在地上践踏,卑微地连墙上的蚊子血都不如…… 瞬时间,七七只觉一股气血在体内开始逆流,滔天的痛意侵犯了她的四肢百骸。喉中似有一阵腥甜在放肆涌动,七七下意识张开嘴,当下便吐出了些什么来,然后,便再没了知觉。 只留下付北湛,看着七七方才吐出的一大口黑血,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 五日之后,七七依旧十分虚弱。她怔怔得望着头顶的床帐,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小伺童和谢南安守在她身边,一刻都不曾离开。 谢南安坐在床头,将七七扶起身来,对她轻声道:“七七,饿吗?” 七七不理他,依旧呆呆地看着某处,仿若失了魂。 谢南安道:“七七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准备。” 七七依旧不理,仿若听不懂他的话。 谢南安继续道:“不如,我们回家?” 七七眼中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眼珠微微一动,嘴中低声道:“回家……” 谢南安柔柔笑道:“对,回家。” 七七突然眼眶便红了,她委屈道:“谢南安,我想师傅了。” 谢南安道:“那我们便回家,一边等着师傅来,可好?” 七七眨眨眼:“师傅真的会来吗?” 谢南安哄道:“他老人家自然会来的。” 七七怔怔得点点头,低声道:“对啊,师傅这么疼我,一定会来看我的……” 谢南安轻轻扶起七七的身体,让她坐在床上。他紧紧搂着七七的肩膀,一边轻声道:“那,我们回家。”说罢,谢南安侧头对着门口新来的影子阿默使了个眼色,于是阿默便赶忙退下准备去了。 半个时辰后,七七已然坐上了谢南安府中的马车。因为七七是尚未痊愈的病人,所以马车内都铺着厚厚的软绵,软绵上再铺着一层凉席。而马车内小桌板上的香炉内,放的却不是香炉,而是一整炉的冰汽,以此来降低马车内的温度。 谢南安让七七靠在自己的肩膀,一边搂着七七瘦削的肩膀。只是七七的身体愈加消瘦了,这不禁让谢南安皱了皱眉。 一路无言。等马车入了谢府后,谢南安便亲自将她打横抱入宝仪院内,将她安顿在床上。接着又不顾整个谢府上下无数人的目光,谢家少爷竟亲自跑到了厨房去,让厨房师傅教他如何熬制白粥。 等到谢南安终于端着一碗白粥出了厨房来时,已然是小半时辰后了。 谢南安便一直在宝仪院内忙前忙后,事事都不放心,事事都要亲自监督,就连春花秋月打来的温水,他都要亲自试探一番,看看温度是否合适。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谢老爷回府,让谢南安去书房一趟,这才终于让谢南安踏出了宝仪院的院门口去。 只是,谢南安才刚踏入书房的门,便察觉到了谢石天的不对劲。他面不改色地缓缓踏进书房门阶,坐在了谢石天的对面。 书桌内外,谢石天一脸焦虑,和谢南安两两相对。 谢石天急道:“南安,南安啊!你可知那个七七姑娘是什么人?你、你竟还--!” 谢南安脸色十分淡定,他轻笑道:“我自然知道。” 谢石天急得脸上多出了两道皱纹:“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说缙荣王爷和谢家少爷竟然在和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这……这可如何是好!” 宫中传道,六日前,谢家独子谢南安亲自将一位重伤女子送进宫内的太医院来医治,此事本已算是稀奇了,可更稀奇的是,半夜之间,谢南安竟亲自去了缙荣府,将缙荣王爷也请进了宫来! 更可怕的是,第二日一大早,缙荣王爷竟如魔怔了一般,竟还亲自去了荣安老王爷的府上,将荣安老王爷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逝后精雕棺材给抢了…… 抢什么都听说过,可唯独抢棺材……还真是头一回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