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云微微敛了眉眼,她出身郡王府嫡女,那这妇人口中的王妃就是她娘了吧,唐宝云既然已经出嫁为人妇,一点儿小东西还要回娘家母亲知道才能给人?这那里像是亲娘! 别说她以前看过的书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道理,就是按照常识来说,也不应该吧? 张妈妈见她垂了眉眼没说话,模样倒是和往日一色一样,越摆出老祖宗的架势来说道:“王妃是因疼大奶奶,这才打发人送这些东西来用,偏大奶奶一言不发转手就给了人,要叫王妃知道,只怕不大喜欢呢。这一回也就罢了,我悄悄担了干系,只当不知道,也不回王妃去。只一件,大奶奶今后再不可如此才是。” 唐宝云心中疑惑的很,又不敢轻举妄动,倒也没说什么,只随便点了点头,张妈妈又教训了两句,才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有这样规矩呢? 唐宝云一边想着,她眼睛也尖,一眼看见在那边炕边上叠衣服的香兰撇了一下嘴,这香兰是先前陈妈妈出去之后才抱着衣服进来的,把刚才这话听了个完整,唐宝云眼睛一转,吩咐道:“香兰,你把那盒子放回去。” 那东安郡王府送来的装药材的盒子还搁在墙边桌子上。 香兰果然拿了盒子放回多宝阁上,唐宝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把窗子打开,我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这几日的观察,唐宝云早发现了这香兰是个很有意思的丫鬟,她显然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张妈妈对她也比对其他丫鬟来的客气,而这丫鬟嘴头子最利落,性格十分直爽,且待人处事公平仗义,还有点好管闲事,这种性子,通常是很难把话藏在心里的。 所以唐宝云认为香兰是最好套话的对象,有体面所以顾忌比较少,性子又生成了这样,都不用费力去套,只需给她一个开头。 果然,香兰看了看唐宝云,见她一脸不自在,又看一看那边的盒子,不由道:“张妈妈这规矩也太大了些吧,既给了大奶奶,大奶奶想给谁自然就能做主了,怎么还要回王府去问?再说了,凭有什么事,也没有她来教训大奶奶的道理,大奶奶这性子也太好了。” 唐宝云适时的接口道:“我知道,咱们家原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凭哪一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别说嫁到别人家,就是在自己家里做小姐,得了长辈的东西,愿意给谁也是自己做主的,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愿意禀长辈知道,那是孝顺,愿意自己做主了,那也没有别人说道的地方!” 果然是这样,这话解了唐宝云的疑惑,看来不是这个时空跟自己理解的不同,而是唐宝云是个特例而已,这样就简单了,她便反倒笑了起来,并不接这话,只指指桌上的茶壶:“你急什么,慢点儿说不省些力气?快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这香兰说的收不住,又见唐宝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更何况不过一点药材,能是什么要紧东西?大奶奶怎么就做不得主了?没有这样小题大做的,还担着干系?能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唐宝云向来聪敏,这些日子她就算不十分明白规矩,但多少了解了些处境,此时有心套话,就顺着香兰的话,忙道:“你小声些儿,叫人听到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叫我也不好说的。” 香兰反而一仰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就算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又能把我怎么样?这是镇国公府,又不是她东安郡王府,我不过敬她是大奶奶的奶妈妈,才受她几分闲气,真要闹起来,我还怕她不成?” 这句话叫唐宝云听出了端倪,张妈妈是唐宝云娘家带来的人,那这香兰想必是镇国公府的丫鬟,她嫁过来之后到她院子里伺候的,香兰家在镇国公府必定是有面子的。 唐宝云记得,红楼梦里就有很多这些方面的描写,几代家生子儿,祖上伺候过老主子的,别说在别的奴才跟前,就是年轻主子都要给他体面,在家里能做管事,底下孙辈还有出去做官的呢。 香兰大约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趁着这一回,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唐宝云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面露难色,技巧的套了套话,这心直口快的丫鬟就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估计她也是憋的久了,也是因为唐宝云的处境,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终于让并不太了解这个时空,更不了解这些人的唐宝云有了大致的轮廓,可是更加的为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 就是她听到的头衔而论,唐宝云身份是很高的,她是东安郡王的嫡女,及笄时获封瑞华县主,后来嫁给英国公府的大公子,据说是被人盛赞的天作之合。 丈夫祖母在堂,生母早逝,现在的婆母是继母,大约是为着名声作想,待她还算客气。 可这样光鲜的外表之下,却不是那么光鲜的生活,因唐宝云娘家母亲吴氏是东安郡王继王妃,前头王妃留有一子一女,这吴氏成为东安郡王妃后又生了两子一女,也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吴王妃从小就把亲女儿唐宝云管束的极为严格。 香兰当然不知道唐宝云的成长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只知道唐宝云为人做事畏手畏脚,怕她娘家母亲仿佛老鼠遇到猫一般,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如今嫁了人,一切事情也都是由吴王妃指给她的管事妈妈张氏做主,唐宝云依然不敢说一个不字。 既然是当着唐宝云的面说,香兰除了义愤,当然也不好说吴王妃如何,可唐宝云以一个旁观者,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哪里有不明白的呢? 因为资源有限,压榨女儿来贴补儿子这种事,在现代也并不鲜见,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门第也居然有这样的事,可见继王妃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唐宝云不由自主的叹了好几口气,她这气还没叹完呢,香兰还随口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她这次病倒,根本不是真的病倒。而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与夫君大闹一场,为了达到目的,她佯装上吊自尽,没想到算计错了,放下来的迟了,一时没了气息,好几日之后才苏醒。 唐宝云长大了嘴,简直回不过神来,这这这……没有气息了,这就是真死了吧?不然自己是怎么穿越的? 唐宝云说:“怪道我觉得头晕,好像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似的,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 香兰说:“论理,这话原不该我说,这会儿大奶奶自己说了,我才劝一句。我也知道大奶奶不容易,王妃吩咐的事,大奶奶怕办不好不好交代是有的,可任事好歹要先顾着自己才是,虽说父母恩重,那也没有拿自己的命填还的。” 唐宝云忍不住跟着她点点头。 不过具体是为了什么事,这丫头也不清楚,只知道唐宝云哭着求自己的夫君周家大爷,也闹了几场,可总是没用,周家大爷不肯松口答应,王妃那边又逼的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拿上吊吓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漏子,就…… 唐宝云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反应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原本也只在新闻上见过,不对,新闻上见的,还没这么可怕呢,没想到,自己居然亲历了一回。 不过回头想想,连穿越这种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了,这件事实在不算更古怪了。 香兰在这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大约舒畅了,反回过头来劝唐宝云:“大奶奶这一回着实把大爷和一家子都吓了一跳,今后再不要这样了才好。有什么事,好好说才是。” 唐宝云又点点头,当然当然,她虽然穿越了,人生地不熟,好歹是活的,死过一次的人,那定然是最惜命最不想死的,她绝对不会干那种事。 完美的出身,落得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叫人叹息,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换成了她来倒这个霉,她也不得不想想办法,出出力气,让自己的日子舒服一点。 唐宝云闷头盘算着,香兰见她这样,以为她为着那事儿臊起来,不好意思,也就不敢再说了,只帮她理了理被子,退到了外间做起了针线来。 唐宝云暂时还不知道她和她的夫君闹的是什么事,可是不妨碍她推理,她闹的这样了,晕过去好几天,现在醒过来,她的夫君也没有来看过她,多半是占理的,是理直气壮的。 就是从香兰的话里,她也听出了许多自己为了娘家的事闹成这样的不应该。 古时候的女子,出嫁从夫,本来就要更不一样点,要是还不占理,那就更没有可说了。 年轻夫妻就成了怨偶,唐宝云也确实太不会经营了。 不过现在倒还好,唐宝云琢磨着,她根本没见过这位夫君,要是原身爱笃情浓,相处起来她还真有点手足无措,现在这个样子,冷着就冷着吧,倒还容易些。 综合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她现在需要考虑的,首先是娘家的事才对。 她从来就不是任人鱼肉的性子,东安郡王府对她的控制早就超出了界限了,绝对不能够就这么下去,做第二个唐宝云。 听说婆母很客气,只要没动静,那就客气着最好,她当然不会指望和婆母亲如母女,婆母不对她怎么着,她就先奉承着好了。而自己这一边,其实也很明显,这几日观察下来,张妈妈那个作派,那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得先收拾住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