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夫人扳着脸看向唐宝云,但一低头,安慰女儿的时候模样立刻就变了,摸着她的鬓边说:“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你与我说,自有娘给你做主。” 周雅丽嘤嘤嘤的哭着,那样的风格,要她完完整整从头到尾说上一句整话都难,她只是拉着母亲的衣襟,哭来哭去:“娘,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里,嘤嘤嘤,我要回家。” 周二夫人一看这屋里,郭太夫人坐在那里一脸淡然,唐宝云站在屋子中间,周家的姑娘们几乎都在这里,周二夫人想起先前说的桔子的事,便道:“姑娘们都还小,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侄儿媳妇你是做大嫂的,只管教导她们,哪有这样张口就说那样的话,小姑娘面皮最薄,哪里受得了?好歹也是一家子呢。” 怪道都说姑嫂不能相处,原来是这样,唐宝云总算明白了点儿。 以前在这家里,周雅琴是个大方懂事的姑娘,并不存心刁难她,其他姑娘,庶出的底气少些,嫡出的,像周雅碧又还小,压根还不懂刁难嫂子,这一回,遇到这个周雅丽,倒是给唐宝云上了一课。 那就是小姑子再怎么无理取闹,做嫂子的只要说话,那就是做嫂子的不对了,小姑子的亲娘,当然就要随口说她几句。 就连隔房婶娘都是这样的做派。 可是她偏偏遇到了唐宝云,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不一样的嫂子,惹到她的头上,她连自己亲娘都敢上去说话的,何况一个隔房的婶娘呢。 唐宝云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周二夫人一副教训的口吻:“姑娘们是娇客,今后总是要出阁的,你做嫂子的多少让着些儿,也吃不了亏。” 唐宝云依然笑吟吟的:“我明白了,前儿二婶娘就想要回福建去,只是叫老太太留下来了,只怕二婶娘心里不大情愿吧?” 周二夫人哪里想到话头子转的这样快,唐宝云这话一说,她就是面色一变,唐宝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刻道:“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为了个桔子这样闹一场,闹着要回福建去,我先前还不明白呢,只当这真就是小姑娘们一点儿口角,谁知道二婶娘走回来,事情还不清楚呢,先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一顿,这就是说二婶娘其实心里清楚的,想要借题发挥了吧?” 唐宝云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周二夫人留,就像周二夫人不给她留脸面似的,口角又剪断,噼里啪啦只管说:“按说,二婶娘教训我,我是不好说什么的,只能听着,这不就坐实了咱们家欺负二姑娘了?二婶娘名正言顺就好回去了?我觉得这事儿二婶娘真是打错了主意,这事儿到底怎么的,老太太一清二楚,可不是把我按下去就能算数的。” 唐宝云一口气不歇的说这么一长串出来,把周二夫人说的一脸铁青,可是对于这种端惯了贵妇人架子的,竟然一时间插不进话,还得等唐宝云不说了,她才手指颤抖的指向唐宝云:“你!你……你胡说什么呢!真是反了你了!” 真是见你的大头鬼,我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唐宝云想,满场里一看,就挑着我来说,什么了不得的二婶娘,真是找没脸。 她笑道:“怎么着,我说的不对?只我想不出来,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什么?那一****也在跟前,可是亲眼看到的,老太太说要二婶娘在家里一两年功夫,二婶娘那可是不情愿的,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闹着要回去,什么叫母女连心?我真是看到一回了。” 唐宝云这样夹枪带棒,尽情的扒着她们母女的脸皮,竟叫周雅丽都忘了哭了,脸上还泪盈盈的就那样呆住了。 她这辈子活了十二岁,几乎都是在父亲任上,因着父亲官儿做的不小,母亲又疼爱,只见有人捧着她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这会儿叫唐宝云这样毫不客气的简直是指着鼻子的给她没脸,那简直是她完完全全没有经历过的,别说回嘴了,连说话都仿佛不会了似的。 周二夫人也少见这样的阵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郭太夫人说:“母亲,这可真是没有的事,我是心甘情愿留下伺候母亲的,就是丽姐儿,也不过是因着受了委屈,才这样说的……” “二妹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二婶娘也说一说啊。”唐宝云既然开了头,就没有突然温柔的道理,立刻又道:“一家子姐妹都在这里,二妹妹这委屈在哪里,总得说一说,不然什么时候往外头一哭,叫人怎么说呢?” “先前大妹妹是把事情都说了一回了,我想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问二妹妹,可二妹妹一句实在话没有,只是哭,只是说受了委屈,横是没一句明白话到底委屈在哪里,二婶娘就来了,然后二婶娘也没有一句明白话给我,还是说二姑娘受了委屈。”唐宝云说起来自己都叫起撞天屈来。 “这到底什么地方委屈了嘛,就是不肯说,反说我的不是,老太太要给我做主啊!”唐宝云简直唱作俱佳。 周雅琴简直忍不住,只是咬着牙不好笑出来的。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跟唐宝云可不一样。 那周二夫人气的都发起抖来,可硬是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奶奶,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县主的教养,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 可是周二夫人还真说不出委屈在哪里,她在外头只看到周雅丽在哭,然后唐宝云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奚落,当然立刻就进来保护女儿。 大嫂子对上小姑子,怎么看大嫂子也得让着小姑子的,哪有当众奚落的,自然肯定是因着自己房刚回来,她就排挤自己家姑娘呗。 周雅丽见唐宝云居然这样撒泼,又哭起来,对周二夫人道:“我跟姐妹们一块玩,祖母送了东西来,大姐姐挑剩了才给我,我说了一句,七妹妹就打我,我……我……我……呜呜呜,娘……” 叫唐宝云那样一说,她再哭也不敢提回家的事了。 周二夫人就抓住这一句道:“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姑娘这样子,丽姐儿是妹妹,自然不敢怎么着,七姑娘虽然小,那也没有胡乱打姐姐的吧。” 周雅琴只是大家闺秀,并不是包子,周雅丽和周二夫人这样避重就轻一说,她立刻出声:“二妹妹这话我不明白了,祖母送的桔子,那么一筐,我给了顶上最大那个给七妹妹,第二个就给二妹妹,怎么就叫挑剩下的了,这话我真不懂,这话我可没说错吧?不仅妹妹们都看到的,就是跟前伺候的丫鬟,连同老太太打发送东西来的姐姐也是看见的,我有一个字的虚言没有?二妹妹这样年纪了,三妹妹、四妹妹让你已经有体面了,怎么好意思叫七妹妹也让你?” 周雅丽依然只是哭。 周二夫人倒是知道,在福建家里,因周二夫人只有周雅丽这样一个嫡女,另外都是庶女以及表小姐,当然是周雅丽在家里最有特权,什么都尽着她先挑,这样子习惯了,这回在这国公府,她自然就不惯了。 可是这话叫周雅琴这样说出来,周二夫人明知道是周雅丽要强,却也不愿意说自己女儿不是的,只道:“大姑娘疼爱亲妹妹,这自然是有的。” 周雅琴眉毛一挑,有点忍不住这周二夫人这样的胡搅蛮缠,唐宝云见了,忙给周雅琴使个眼色,让她继续保持淑女风范。 吵架这种事,就让我来吧!唐宝云想,横竖自己是嫁了人的,只要周玉堂不嫌弃就好了,这会儿是帮周玉堂的亲妹子,多半不会嫌弃吧。 唐宝云便道:“二婶娘这样挑拨她们姐妹们可不好,咱们有一句说一句,二婶娘的意思,是不是今后就连七妹妹这样才四五岁的小孩子也要让着二妹妹?咱们家不管什么东西,都要二妹妹先挑了,才轮到别的妹妹?” 周二夫人道:“什么叫我挑拨他们姐妹了?大侄儿媳妇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是不是但凡有东西了,咱们家的妹妹里都要二妹妹先挑才行?二婶娘只当着老太太说这一句,给咱们听一听啊。”唐宝云一向不理睬那些避重就轻的说法,她就只管抓住事实不放。 周二夫人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那些避重就轻,虚虚实实的说话技巧,在唐宝云面前竟然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只抓住周雅丽非要先挑东西的那种无理取闹的劲儿不放,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二婶娘?”唐宝云不依不饶。 周二夫人终于说:“当然不是。” 周二夫人词穷了,一时尴尬的挤出了这四个字就再说不出话来,可唐宝云今日是真恼了,还不肯放过,立时又道:“七妹妹这么小点儿都听话把大的桔子让给二妹妹了,二妹妹还推她,要不然,七妹妹也不会撞她。二婶娘,这个事儿我也当着老太太说清楚,这也一样有许多人看着的,要是不说清楚,二婶娘只怕又说我帮着亲妹妹,委屈了二妹妹了。” “二婶娘若是不信,就请老太太打发过去的姐姐说一说,你不信我,总得信老太太跟前的姐姐吧?”唐宝云真是特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