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的夜晚微微有些凉,一阵阵的晚风吹在两岸,惹的远处崖边杂生的树木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也若隐若现。 许是因为河道中传来的哗哗水流声,石心并没有入睡。 这已经是石心醒过来后在这峡谷之中迎来的第二个晚上,他虽然因急气攻心从高空跌落,所幸也都只是些外伤,没有伤筋动骨。而且毕竟是修道之人,身体强健,经过了这两日的调息,右手上的黑气也暂时被压制住了,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走路。 他见此时索性也睡不着,于是便掀开了被子,慢手慢脚的下了床。 只见他慢慢的走到门前,轻轻的推开了小屋的门,那如纱如水的月光随即缓缓的洒了下来,洒在了他的身上。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也看上去比昨日要精神了许多。 忽然,在这黑夜里,从他的耳旁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他微微愣了一愣神,随即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那间屋子。 那是渔民张大哥与他儿子阿川所睡的房间,经过了这一、两天的相处,石心已经得知阿川的娘因病早逝,只留阿川和他爹相依为命。此时,想必是这父子二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兀自一笑,思来此番脱困也是多亏了这父子二人,心中自是一阵感激。 过了一会,他慢慢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这黑夜中唯一还在发着哗哗流水声的河道,然后,他,便怔住了。 远处,皎洁的月光下,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她轻盈的衣裙下摆,此时已经是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些污渍,只是她仿佛浑然不觉。 只见她右手托腮,清澈而又明亮的双眼望着远处的夜空,怔怔的有些出神。 那是一张多么秀美的脸庞啊,即使带着些许的憔悴,但在这黑夜中,仍是显得那般的动人。 月光,柔和的洒在了她的身上,朦胧,清辉。她直而乌黑的秀发,被这夜风轻轻的吹起,拂过了她的衣襟,也拂过了她的脸颊。那双仿佛是带着诗句一般的眼眸,就这么,凝望这夜空。好像在和天空,轻轻,说着些什么话。 这个少女总是这般美丽,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她依旧是这般美丽。 石心屏住了呼吸,但在这黑夜里,微风从那少女身上带过来的淡淡发香,仍是毫不留情的钻入了他的鼻头,沁入了他的心间。 至昨日起,他便觉得这阳紫仙有些古怪。昨日白天一天未归且不言,但如今便是连话都很少与自己说了,却是让他大为不解。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这大小姐责怪自己害她落魄至此,不料后来在渔民张大哥安排房间休息时,她却又主动要求睡环境最不好的柴房。他那时才知道,这女子是真的有点不对。 因他二人的到来,渔民张大哥便把唯一的两间主室留给了他和阳紫仙,将最后那间柴房留给自己和儿子阿川。 但石心见如此安排,心中哪里过意的去,于是便提出让自己睡那间柴房。他自幼生活艰苦,睡一、两晚柴房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到了最后,却没想到傍晚归来的阳紫仙却突然开口要求睡那间柴房。他和渔民张大哥当时俱是一愣,他们都是堂堂男子,岂能让一柔弱女子睡那柴房?都觉万万不妥。 但阳紫仙态度坚决,那一挑眉一瞪目间,石心等人哪敢再有反对意见,只得依她所言,如此一来,最终这间主室还是留给了自己。 当下他看着阳紫仙在黑夜里发呆,脚步也不知怎么,就不由自主的向她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近处,许是听见了背后的动静,阳紫仙怔了一怔,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 她的目光,柔如秋水,一点,一滴,就这么看了过来,一点,一滴,就这么化在了他的心间。 其实在她那深深的眸底处,隐约还带着几分感激之情,只是石心此刻根本没有发现。 他只知道自己被吓了一跳,心中不知怎么生起了一种不敢和这个美丽女子对视的感觉,当下只讪讪笑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阳紫仙没有回答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幽幽的道:“你来的正好,陪我坐坐吧。” 石心愣了一愣,倒是没有立即坐下去。 “今晚的夜空可真美。”她静静的望着天空道。 石心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夜空。虽然有些薄雾,但横亘在苍穹之上的那道银河依旧是那般的清澈,只一眼仿佛就望见了底。 有繁星点点,遍挂在银河里,如少女明净的眼眸,一眨一眨,忽闪忽灭。它们列着队,从西北延伸至东南,奔着远处明月的怀抱而去。 放眼远眺,那片星空的边际也已经被染成了深蓝色。 “嗯,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星空了。”石心在一旁的石头上也坐了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河道中的流水还在哗哗作响。 “你的那枚茶花戒指呢?”阳紫仙忽然看着他道。 石心一怔,脱口道:“什么?” “你的那枚水晶茶花戒指可以再给我看看么?” 石心这时才反应过来,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水晶茶花戒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向阳紫仙递了过去。 阳紫仙轻轻的接过,眼眸的深处仿佛是带着回忆一般凝视着手中的那枚水晶戒指。 此时那茶花戒指在她葱葱玉指上,在这星月柔光下,也显得那般精致漂亮,也显得,那般的般配。 石心见她有些出神,好像对自己的这枚戒指,极为感兴趣,遂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枚戒指?” 阳紫仙也不抬头,只淡淡的道:“便是喜欢,你肯送我么?” 石心一愣,这戒指乃是父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倘若自己的父母尚在人间,这戒指定然是日后唯一的认亲之物,显然是不能轻易赠予他人的。 但他此时也不知怎么,心中竟是有些不情愿又或是不忍心拒绝身旁这个女子的要求,只吞吞吐吐道:“日后……嗯,我是说……等我找到我父母后……我再将这戒指送你吧。” 阳紫仙,忽然抬起了头。 此时连眼眸中,也好似温柔了几分,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石心被她看得心中有些发毛,遂悄悄低下头去, 他虽已是血气少年,但自幼在天钤山上修道,与异性接触较少,这时面对阳紫仙的目光,内心里竟有些胆怯与害羞,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已经唐突许下了诺言。 人说,两面相抵,深情款款许下的诺言,往往最后都会食言,反而那些不经意间许下的诺言,却总有一天会兑现。 也许,命运,就是这般的可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