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罗特公爵带着莱克利斯去赴宴后,凯艮和艾德里安又在阿尔伯特殿下床前守候了一段时间,直到其再次安然入梦为止。 这天晚上,帝都西萨城里戒备格外森严。午间的竞技场行刺未遂事件给了帝国当局以足够的触动,他们不敢再冒什么风险了,宁可把欢腾的气氛压低一些,也不能让皇帝陛下出什么差池。更何况这酒宴本就是贵族们的事情,与平头老百姓并无多大关联,因此帝国禁卫军联合西萨城城防司令部一起贴出告示,再派人挨家挨户检查,务必使那些民众们在今天晚间都留在家中,不要外出。 下午的竞技场决斗赛是皇帝与民同乐的时候,现在的庆功宴则是与贵族们商量国家大事的时候。 那些公爵们、伯爵们甚至子爵们、男爵们全都是盛装出席,他们几乎都拖家带口,让这庆功宴席显出一丝温情。 鲍罗特公爵是选帝侯之一,再加上此次北伐战事中,立功甚多,因此格外引人注意。人们争相去和他打招呼,都想沾一沾光。 老鲍那是来者不拒,他对于这种应酬场面见得多了,他的脸上永远挂着适当且不累人的微笑。莱克利斯挺直个腰杆,紧紧跟随在后面,他虽然是个粗人,但却对酒水没有太大的兴趣,这点上和凯艮极为不同。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做到让人遗忘自己,因为万一不幸要受人关注的时候,那必定是公爵遇到了极大的危险。 迪略特皇帝的老丈人洛伊尔公爵,今天也主动来和鲍罗特公爵谈笑风生。他们两个政见不合,那是公开的秘密。洛伊尔主张对于国内那些不安分的势力要来硬的,哪怕外部的德瑟特人步步相逼,皇帝也应该先考虑安内。鲍罗特这边则不太赞同这一观点,他虽然也容不得坦博兰斯帝国出现分裂,但如果北方异教徒想要南下的话,老鲍认为那就应该首先将他们击垮,毕竟对方非我族类,在关键时刻就应该对他们先下手。 这两个老家伙都是帝国重臣,因此,他们互相之间虽有各异的见解,但在表面上,还并没有让人看出是到达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洛伊尔见鲍罗特并没有带上家眷,便有意嘲弄了几句,老鲍没有在意,只是简单解释了下缘由,他之前已经差人和皇帝通过气了,皇帝本人并没有责怪他,反而还准备派出御医去检视阿尔伯特的病情。 收复圣城罗姆的功绩的确是可以值得大书特书的。皇帝为了使得酒宴显得更隆重和热闹,特地凑成了八八六十四张桌面,每张桌面可以容纳四个人,总计也就是两百五十多人。除了显赫的公爵、伯爵等有爵位的贵宾以外,还把帝国内那些有名的乡绅、地主都给一一请了过来。他们是真正有钱的主,但缺少荣誉和地位,因此是格外上心,有些人甚至提前一个月就赶到了帝都西萨城,只为自己能有个好的状态。 迪略特本人,今天也是红光满面,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午间被行刺的影响。洛伊尔公爵的女儿,也就是坦博兰斯帝国的皇后伊莎贝拉,挽着自己丈夫的胳膊,挨桌进酒。这位皇后的容颜并不出挑,但显得十分端庄,她嫁给迪略特的时候,对方还不是皇帝,但洛伊尔公爵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相中了那个小小人物。当时的迪略特公爵虽然爵位为公,但其所在的国家却十分贫弱,甚至连某些伯国都比不上。 迪略特本人对于女色的不亲近,那是整个帝国都在传闻的。伊莎贝拉皇后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传出过怀孕的消息,而皇帝本人也并不像之前几任那样,搞个三妻四妾。他清心寡欲,对于男女之事不闻不问,使得坊间流传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传言。 宰相卡利尼昂是迪略特年轻时候的老师,他曾经直言不讳地问过皇帝关于养育下一代的问题,但迪略特却轻描淡写,不置可否。 洛伊尔公爵作为老丈人及选帝侯之一,也好几次冒着触怒圣意的危险,旁敲侧击打听缘由,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 伊莎贝拉皇后的脸上永远是似笑非笑,但却颇具亲和力。丈夫在私底下从来不会正眼看她一眼,但她却仍然对其充满了敬意。那是一种温柔女子对于爱人特有的感情,她觉得迪略特操劳国事过度,因此才会忽略了家庭生活。她在公开场合尽量维持住这份夫妻关系,不让别人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她对于自己父亲安排的这桩婚姻无怨无悔。她为了迪略特可以牺牲一切。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吧,没有夫妻之实就没有夫妻之实吧。这都无所谓,只要丈夫能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她愿意做出这些牺牲。 迪略特皇帝心中永远只有他的国家大事,他从来没有去想到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妻子。他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几乎不在皇后房中停留过久时间。要是遇上特别难缠或者烦人的公事,他就所幸几天都不回去,直接就在办公的地方胡乱歇一下。他不像那种骄奢淫逸的皇帝,更像是博教的苦行僧。那些不在教堂和修道院修行的修士,为了领悟上天的真谛,心甘情愿在辽阔的博迪大陆上漫游,他们几乎都光着脚,靠野味和施舍度日。这些人不是博教主流,教廷对于他们的行为也从来不发表官方看法,在历史上他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 皇帝在某些方面就有点类似于这些人。他有雄心壮志,也有充沛精力,他完全忘我地全身心投入了进去,丝毫不考虑别的什么东西。 六十四张桌子,一一走过,即使酒量如矮子凯艮那般,恐怕也会当即躺倒在地上。迪略特皇帝本人不善饮酒,伊莎贝拉皇后就主动帮其分担。她每次只抿那么一小口,但几十桌积累下来,这量也着实不少了。 她的脚步渐渐沉重,视物也有点模糊了,但她仍然表现出皇后应有的言谈举止。她原来是挽着丈夫胳膊的,现在则没有力气再这么做了。他们敬酒的模式是这样的,从低到高,从小到大,爵位越高、功劳越大的人就越是放到后面。 鲍罗特公爵那是位高功大,自然是最后几个享受这番殊荣的人。他见伊莎贝拉不胜酒力,便示意洛伊尔公爵关心下自己的女儿。但皇帝老丈人却不想这么做,他不愿意搅扰陛下的兴致,宁可自己的女儿吃点苦头。 迪略特来到老鲍跟前的时候,大概是考虑到皇后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便主动示意老鲍和洛伊尔公爵一同干了自己手中的杯子。现在轮到其搀扶着皇后行走了,他虽然没有怎么喝酒,但脸上的红光越发明显,似乎是对即将发生的好事感到十分兴奋一般。 敬酒一圈之后,宴席间的气氛变得格外热烈,众人的情绪被提升得老高。随之而来的各种歌舞及杂耍更是让大家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迪略特高声述说了一下近一年来北方战事取得的丰硕成果。不但成功收复圣城罗姆,更是使得德瑟特人内部出现了分裂。绰号北方雄鹰的克里普元帅和黑袍法师会之间的矛盾,严重削弱了那群异教徒的实力,他们现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要自顾不暇了。 出席酒宴的贵族们闻听这个消息后,顿时山呼万岁,就好像竞技场内的民众一般。 迪略特皇帝把洛伊尔公爵、鲍罗特公爵等人点名道姓地表扬了一番,他不吝赞美之辞,把两位大功臣给捧上了天。众人全都以极其钦羡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位位高权重的选帝侯。 洛伊尔公爵当然不会错失这一溜须拍马的好时机,当即站出来高声颂扬道:“这还得多亏陛下您的高超战略眼光,我们坦博兰斯帝国先抑后扬,用一个圣城罗姆就让对方内部产生了嫌隙。陛下不急于求成,不受某些好大喜功者的影响。坚持自己的原则,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取得了如今这丰硕的战果。我和鲍罗特公爵不过就是出了点小力罢了,比起陛下您的殚精竭虑来说,我们的功劳根本不值一提!” 席间众人全都报以掌声及友善的笑声。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环视众人,不露声色却又有些严厉地转了话锋道:“我们坦博兰斯帝国物产丰富、地域广阔,占据了博迪大陆三分之二还多的地界,为什么北面苦寒之地的德瑟特人能够轻易聚拢十万精兵,而我们这边却常常面临无兵可用的窘境呢?鲍罗特公爵、洛伊尔公爵他们做的非常好,但是你们其他人呢?你们的兵在哪里,还是说路上被耽搁了?一年时间,爬也爬到了罗姆城下吧!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动怒,让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之间变得紧张起来,大小爵爷们及那些乡绅贵族全都放下盘中的酒肉,俯伏在地乞求陛下宽恕。 “你!你!还有你!”皇帝指着几个伯爵说道,“你们每人国内凑个万把人应该都不难吧!我在路德之家坐镇指挥的时候,你们个个都声言已经领兵向北了,可是结果呢?你们的兵都被狗吃了吗!是不是都想着要看我迪略特的笑话啊!现在我凯旋归来了,你们又恬不知耻地过来赴宴,妄图分享这一荣耀,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皇帝说着,拍了拍手,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群早已埋伏好的皇家禁卫军,他们明晃晃的武器和铠甲同这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十分不协调。那几个倒霉的伯爵当即就做了冲头,被直接革职关押。 洛伊尔公爵领头高呼万岁,并一个劲地要求皇帝陛下严厉惩戒那些按兵不动的大小爵士们。 迪略特皇帝看见那些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摸样,倒忽而大笑了起来,他用比刚才略微舒缓的语气说道:“坦博兰斯帝国那么大,人家都说我想要一个人独吞,这种论调只要是个脑袋灵光的人,就知道是不现实的。我再有雄心壮志,奈何也不是三头六臂,不可能管得过来这许多琐事。你们全都是一国的治理者,全都是坦博兰斯帝国内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家只要团结一心,不要说什么北方异教徒了,即使是当年与维恩帝国并立的奥灵特帝国,我们也根本不用害怕。刚才那几个人算是一个教训,他们离北方罗姆城较近,却一个都没有出手,你们运气好,这次就饶过你们,但下不为例!” 那些贵族爵士各个俯伏在地,都在暗自庆幸自己顺利躲过劫数。 此时,宴会厅外,一个重甲在身的将军大踏步朝内走来,鲍罗特公爵只抬眼一望,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人正是公爵的老部下伊洛斯将军,他现在是皇帝手下的人,和洛伊尔公爵走得很近。 此人蓄着虬髯,满脸沧桑,一看就是个善于钻营、善于谋划的主。他来到皇帝跟前,耳语了几句,只见迪略特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怒容。 伊洛斯将军把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最终就将其视线固定到了鲍罗特公爵身上。 欲知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且待下回接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