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罗特公爵吃准了皇帝对于那些酒馆内乌合之众的厌恶心理,他故意没有叫上凯艮一起出去,就是想要让矮子动动刀枪,教训下他们。立地仙之死虽然有点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但还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种地痞流氓身上的案底多得很,平时是懒得去计较,现在这种关键时刻,随便一翻出来就能让杀人者成为一个大英雄。他们是真正的蝼蚁,随时都会被人踩死在脚下。 阿尔伯特关心父亲及本国的安危,对于凯艮杀人的事情感到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矮子的脾气,也知道对方是为了给自己和那个酒馆女侍者出口恶气,但这做法似乎是有点过分了。万一让迪略特皇帝抓住把柄的话,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鲍罗特公爵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便笑着安慰道:“皇帝他对于这些没头苍蝇一般的民众早就心生厌恶了,刚才竞技场内的一些情况更是让他没法忍受。凯艮的确是鲁莽了点,不过我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阿尔伯特将信将疑,他沉默无语、闷闷不乐地随着父亲回到下榻的地方。迎面而来的正是艾德里安,这可出乎了小阿的意料之外,他又惊又喜,使劲用手掌拍了拍脑袋,好祛除刚才由于失血过多及过于愤怒而混沌不堪的头昏感觉。 艾德里安脚下还跪着一个陌生人,那是帝都监狱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收监人。由于其过分热心的举动,导致了自己现在尴尬的境地。 曾经的苦役犯为了不让阿尔伯特过分担心,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衣服,胸背部的伤口也被刻意隐藏起来,他这么做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给那位可怜的收监人减轻一些过错。 还没等小阿等人开口询问,那个可怜人便用膝盖费力爬行,跪在鲍罗特父子面前,拼命地把头朝地上撞,嘴上一直重复着几个词:“饶命!饶命!饶命!” 他是个最基层的小官儿,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对于大人物的面相都有先天的判断力。鲍罗特父子当天虽然穿的是便服,但那人第一眼见到他们,就已经认定了此二人是这里最大的官了。 这种人对下残酷苛刻,对上则谄媚到令人恶心,他的举动让阿尔伯特及鲍罗特公爵都十分诧异,一时之间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德里安在旁边尽量说的简略一些,尽量把那可怜人的罪责描述的轻一些。他基本忽略了自己遭到酷刑的事实,只叙说了皇帝让此人来给公爵及殿下赔不是。当时竞技场内群情激奋,抓了自己其实是起到保护作用,现在既然真正的凶手已经暴露了出来,那自己被释放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个收监人运气不好,算是皇帝的一块垫脚石,就不用过于为难他了。 鲍罗特公爵边听艾德里安的叙说,边时不时点头,他对于自己儿子让这么懂事体的人来保驾护航感到十分满意和欣慰。 阿尔伯特示意那个收监人不用再跪在地上了,可是对方却迟迟不肯或者说不敢起来。他本来害怕艾德里安会借此狠狠报复一下自己,没想到对方却像传说中的博教八大圣徒那样,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用怜悯的双手拉了自己一把。他的心中不经意间起了一波涟漪,搅得他浑身难受,他那官僚的面具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皮囊被触动了。 收监人不敢抬眼看任何一个人,他无地自容了。 艾德里安见公爵父子两个没有要惩罚那人的意思,便悄悄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阿尔伯特现在一心在想某些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他对于皇帝和民众越发都看不明白了。那些乌合之众简直就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他们毫无自己的见识和思想,只要有个聪明人在屁股后面微微点火摇扇,这些人就会屁颠屁颠地被人像赶羊一样任意驱使。对付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有个强力的皇帝来坐镇中央吗? 如果说他以前的这种念头还不是十分稳固的话,那今次这几个教训,却让其深深地扎了根。 年轻的阿尔伯特越想越多,脑力渐渐跟不上了,他昏昏沉沉地用手支着下巴,在桌子旁睡了过去。恍惚间似乎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所在,那里亭台楼阁,雕梁画凤,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之所在。他好奇地东望望西瞧瞧,意图把美景都看个遍。 忽而有个熟悉的声音从不知道何处蹦出来喊了他一下,小阿四处找寻,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他很有礼貌地询问道:“请问这里是谁家的住所,有人在吗?” 半天没有回应。阿尔伯特觉得自己是在擅闯别人的府邸,便决定原路返回退出去。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地,刚才进来的大门,现在关得严严实实,任凭你怎么努力,它都纹丝不动。 小阿有点着急了,他额头上冒出了许多冷汗,一边仍然礼貌地试探性询问道:“我是鲍罗特公国的阿尔伯特,今晚还要去皇宫赴宴,若是被耽搁了的话,对我父亲和整个鲍罗特公国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请您让我回去吧!” 那个声音噗嗤一笑,用十分妩媚的口吻说道:“殿下,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克劳迪娅啊!” “公主?你怎么会来到这帝都西萨城呢?比尔提城守备如何了?肯坦国有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克劳福德兄弟最近怎么样?” “殿下,您关心的人和事太多啦,该好好歇息歇息,养养身子,不要过分操劳啊!”那个声音明显带着关怀的语气,“您现在是大好年华,正应该享受男欢女爱之际,却被家事国事连累,把自己的性格都磨灭了,这样怎么好呢!” 阿尔伯特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克劳迪娅会这么劝说自己,这完全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小阿四下张望,冥冥中意识到自己此刻是身在梦境之中,他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在那陌生的宅邸里四处闲晃,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正事,再也不去想什么出席宴会的劳什子了。 他一个人孤单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冲着那声音喊道:“公主,你在哪里?为什么不现身呢?” “殿下,我如今可是德斯蒂尼伯爵了。担负的责任十分重大,身为一个女流之辈,我只有加倍努力,才能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您对我的一片真情,我还是知道的,但您是鲍罗特公国的继承人,我是一名女伯爵,您不可能会屈尊入赘到我家的。德斯蒂尼小国也不奢求能把选帝侯鲍罗特公国给兼并过来。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还是散开来各行其道吧!” “公主,我……”阿尔伯特被这现实问题一下子又打入了万丈深渊。是啊,她是女伯爵,要想和她白头偕老,就必须要入赘她家,这怎么可以呢?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保全整个鲍罗特公国而进行的考量。若是一朝为儿女私情而废了公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德斯蒂尼老伯爵死的太不是时候了,那个老头子要是还在的话,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克劳迪娅公主娶过来,今后这个伯国也能并入到鲍罗特公国名下。现在的形势却完全相反,克劳迪娅成了女伯爵,她的婚姻就必须是男方入赘,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和诅咒!女人的地位一高起来,想要找到好男人可就困难了,何况还是倒插门呢? 那个声音见阿尔伯特陷入了沉思,便转换了口吻道:“殿下,我的侍女凯瑟琳,您就不考虑一下吗?她和您可是相谈甚欢呢!不论是在伯爵府邸我的住处还是在比尔提教堂的时候,她和您之间的话语可远比我和您之间要多得多啊!” 阿尔伯特没有说话,他意识到了这个梦境的荒诞性,决定尽快调动各种感官让自己醒过来。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两只手也不听使唤。他机械地又挪回到了大门前,妄图用手去推开那坚实无比的出口。他的胳膊上的伤痕由于使劲的缘故,又一次流出了汩汩鲜血,但是奇怪的是,阿尔伯特本人却并不感到疼痛,他想到了竞技场内那个被巨魔折磨致死的角斗士,想到了棕熊酒馆内那个被立地仙调戏的女侍者。 阿尔伯特听到了周围有什么动静,似乎是好几个人一起在呼唤他。他把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只见父亲还有凯艮等人都站在床沿边望着自己。他低声问了句道:“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 “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再加上最近操劳过度,两厢一叠加就这样了。”鲍罗特公爵还算镇定,他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让儿子不要出声,好好躺着静养。 “父亲,晚上的宴席怎么办,现在是几点了?”阿尔伯特仍然放不下现实的纠葛。 “我会对皇帝陛下禀明的,相信他也能体谅。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宴席就要开始了。我带着莱克利斯就行了,凯艮和艾德里安留下来照顾你。” “父亲,凯艮他爱喝酒,您把他带上吧!”阿尔伯特即使人在病中,对于自己手下的哥们儿还是不忘操一份心。 矮子难得的嚷嚷道:“殿下,这宴席我不去了,反正棕熊酒馆里也喝够了!” “刚才那位女侍者曾经来过,但因为你还没有醒来,她就又悄悄离去了。”鲍罗特公爵倒是没有忘记这个细节。 父子两人默默相对了一会儿,老公爵便带着莱克利斯去皇宫赴宴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