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满岁大的孩子,竟能以剑意连杀数名婢女,若非天方夜谭,便是剑神转世。 长房女人即刻将此事封锁,唯有后院之中为数不多几人知晓情由,并未传到家主那里。 天资惊艳如斯,焉能容他成了气候? 长房女人重拾杀机,意欲铲除此子,于是在每日的粥中投些抑制生机的药粉,不过月余功夫,便将其消磨的形容消瘦,百病缠身,虚弱的下不得床来。 危机关头,却遭荆大公子撞破了此事,盛怒至极,于是抱起荆如意离开剑豪城,远走玉州。 家主出关时,闻听长子亡故的消息,也曾黯然数日,不过时日一久,也便淡去了。 荆大公子与荆如意二人以伯侄相称,在这红鱼镇上过起了安稳的生活。 再此十余年间,荆家家主潜心浸淫剑道,闭关的时日也愈发久了,族中事务渐由长房女人掌权。 上月间,苗婠儿娘亲忽然昏迷不醒,眼见命悬旦夕,危难之际,荆大公子动用祖宗荫蔽之力为其续命,总算是吊住一口气在,以为能够等到苗婠儿回来。 哪知此次强行动用祖荫,竟是触动了子孙堂里长生位。 荆家供奉着两座祠堂,一个是往生嫡系的宗族祠,另一个则是在世嫡系的子孙堂。堂上供奉着用以祈福的长生牌位,凡是嫡系子孙在外逢难或逢不测,皆可动用祖宗荫蔽之力自保,届时便会触动安置于子孙堂里的长生牌,于瞬息之间确定方位,赶去援救。 此事被长房女人知晓,苦苦按捺半月。可一旦想起那荆如意的过人天资,便终日不得宁神,遂派出了几名旁系心腹,远走玉州,去瞧一瞧那祸害如今成长到几何了? 虽说灭高人不祥,可那家伙却是个长到满岁大,便有剑意随身的非凡之辈,称之为妖人,不足过。 荆大公子拉过荆如意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温言道:“如意,大伯去见一见那人,你在家中安生待着,不要走动。大伯若有一两日回不来,那便是将人往北引了,你便往南去,走得越远越好,听懂没有?” 荆如意点了点头,目送大伯离去。 酒馆那边,剑意缓缓弱下去,最终归于平静。刺目绚烂的光影重回老者体内,随后身体恢复能动,说道:“你们四个往东南方去,三十里外有一户独院,人便在那里。你们须得隐匿起气息,莫要给人察觉到了,这便去吧。” 四人齐齐端起酒碗,仰面干了,起身笑道:“大哥且慢些喝,等兄弟们提了那小子的人头回来,再痛饮一场未迟。” 老者笑起来,摆摆手道:“快去吧!等下大爷来了,为兄还要与他喝上几碗叙叙旧。” 四人戴上斗笠,将长剑绑好,快步奔东南方行去。 半柱香后,鬓已斑驳的荆大公子迈步走进酒馆。 老者早已起身恭候,见到来人容颜易老,心下大为唏嘘,拱手道:“多年未见,大爷一向可好?” 荆大公子作为荆家嫡系长兄,自然便是大爷。 先前四人一路往东南行去,半途遇见一驾驴车。 小花驴拉着木车踏着雪嘚嘚而行,车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蒲草,其上仰躺着一位男子,颌下留着短短的青胡茬,想必有三十岁年纪吗,衣衫褴褛,胸膛上扣着一顶斗笠,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闭着眼睛,哼哼着叫不来名字的乡间小调,一副惫懒混世的模样。 四人从车前急行而过,车中之人轻佻的道:“哇,背剑耶!几位剑客行路匆匆,莫不是赶去杀人?带我一个好不好?” “小子,你是活腻了吗?有多远滚多远,小心溅你一身血。” 话说完,四人一车分别行入两条巷道,没了交集。 四人脚程极快,若非为了藏匿气息,御剑而行还要更快。怎料,刚转入另一条巷子,那驴车竟又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车上人道:“呀,还真是巧,竟然又见面了,几位这是要去杀谁啊?带我一个何妨?” “找死!”‘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被人一把攥住,剑光乍泄,小巷里寒影重重。 为首一人将其拦下,低喝道:“干什么?咱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可节外生枝,把剑收起来。” 那人悻悻然收了长剑,冷哼一声,骂道:“小子,今日算你走运,下回再叫本爷碰上,当心你的狗头。” 四人匆匆而去,行到路口,又与那驴车分道扬镳。 几人穿街过巷,直往东南方去,行过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远远瞧见一户人家。 锵锵锵锵。 四人抽剑在手,一面查探院内之人气息,一面放轻了步子前行。待到走近之后,四人俱是吃了一惊。 小院门前的柳树干上绑着一条缰绳,拴着途中遇见过的那驾驴车。青年躺在厚厚的蒲草上,双手枕在头下,嘴里叼着枯草,正笑嘻嘻的冲四人眨弄着眼睛。 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该晓得,眼下这位青年绝不简单,于是有人拱了拱手,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所为何来?” 那人坐直了身子,呸的一声吐出枯草,笑道:“我是来瞧杀人的,你们既然不肯带我,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这五人乃是同胞兄弟,留在酒馆那位是五人中的大哥,此时二哥出来说道:“杀人有甚好瞧的?阁下可否给我荆家一个面子?回头请阁下喝酒。” 青年哈哈哈的笑起来,说道:“好大一个荆家,这么面子自然是......” 四人还当那青年答应了,便想说几句场面话找找面子,岂料那人却道:“这面子自然是.....不给!” “你既一心找死,本爷便成全了你。” 三弟性子极烈,最是好勇斗狠,当下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其他,抽剑便向那青年人斩去。 荆家虹式,剑光如匹练一般当头劈下,气势磅礴,宛若白虹贯日。 那青年神色不变,举起右掌,以虎口接下这一剑来,发丝稳固,衣角不扬,平淡的如同吞了一口温水。 荆如意听见动静,跑来门口查探。青年人瞧见了他,朝他招手笑道:“小家伙儿长的蛮快,唇红齿白的,有我一半的英俊倜傥了。” 荆如意瞧着几人手里的长剑,眼中有些畏惧之色。 青年人道:“喂,小家伙儿,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你打不打得过?” 荆如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言打不过。 青年笑道:“还没打,又怎知一定打不过?我让这几个小子一个一个跟你打,你看好不好?” 荆如意想了想,又摇起头来,说道:“我不想打架。” 青年人抽出一根蒲草,叼在嘴里,骂道:“真没种,这点跟我比起来,可就差的远了。你不想打,人家却不肯放过你,怎么办?” 荆如意想了想,对那四人说道:“打架不好玩的,一不小心便会打死人,咱们还是不要的打了。”他说这话时,模样郑重,如同夫子说教,可爱至极。 那四人里,却有人喝道:“那你将脖子伸过来,给我砍上一剑,你若不死,咱们就不打了。” 荆如意瞧向驴车上的青年人,商量道:“大叔,你帮我与他们说一说,不打了行不行?” 青年人笑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不过,倒能帮你寻来一把趁手的宝剑,如何?” 荆如意闻言,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碰剑的,一拿剑就会死人。” 青年人嗤笑道:“堂堂七尺男儿,站着不比人低,躺下不比人短,竟然没胆子握剑,你丢不丢人?” 四人中性子最烈的老三,早已没了耐心。剑尖斜指地面,刃锋上流过一抹寒光,骂道:“小畜生,本爷可不是来听你与人闲聊的,乖乖让本爷砍上一剑,你只需闭上眼睛,保管不痛,早死早托生。” 这老三性子虽烈,却是不傻,要杀荆如意,早便杀了。此话说出来,便是为了试探那青年人的反应,他若无阻拦之意,下一刻便要挥剑取那少年的人头。 青年人拔开蒲草,抽出一柄长铁,扔给荆如意。 长剑在空中翻转数遭,嗤的一声,斜插在荆如意脚边,剑鞘入土三分。 只不过这剑,着实不够卖相,细长的废铁一般,通体遍布铁锈,若非那剑柄上缠了一层青布条,定要握的满手锈迹。剑与鞘已被铁锈锈死,想必万难拔出来。 似这等废铁,恐怕一个交击便要被削为数断,难为那青年人还将其称之为宝剑,好不要脸的人。 四兄弟想要大笑几声,却又生生的忍住了,脸色憋得甚是难看。 青年人道:“呐,宝剑已经给你了,人家要来杀你,用不用,你自己瞧着办。” 荆如意拿脚尖踢了踢插在地上的废铁,以为这一脚下去,怎么都要给剑踢弯了,岂料那废铁竟是纹丝未动,便是铁锈也未曾震落半点。 青年人催促道:“你们四个到底还打不打?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老三提剑跨出一步,剑尖斜指荆如意,眸光渐渐冷了下来,缓缓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