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除了赵阙三人外,共有九人,拥挤着围坐在篝火旁。 李鸢子依靠着赵阙,低头吃着自己的干粮,自荫邱城备下的干粮,这么一分,所剩无几,赵阙干脆把剩余的一些全拿出,送给为他们打开庙门的中年汉子,汉子朝他憨厚的一笑,接过干粮,看来是饿坏了,使劲往嘴里塞。 干粮尽管潮湿,也噎人,倒是下的这场风雪,可以从窗台拿些雪吞进嘴里解渴。 山神庙的窗户倒还相当完好,不必在堵住庙门之后,费力的把窗户给堵塞住。 从庙里听庙外呼啸的风雪,别有一番滋味,钟逾明心情感慨,很难想象,方才他差点冻毙于风雪里,就算在西塞征战,他也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风雪。 有人嫌挤搡,四个人站起,低声商量,去了另一边挑拣了些枯枝,重新起了一个火堆。 “你们是去哪里啊?”那位惊呼自己活了六十二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大风雪的老者咧嘴笑问。 火光跳跃,老者张嘴,露出满口老黄牙。 赵阙心里讶异,他从老者的身上感觉到些许威胁。 老者穿着一身农夫的粗布衣,洗的发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他依旧回道:“我们兄妹三人是从青石城到南扬州城。” “哦,哦,原来你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目的啊。”老者摇摇头,轻轻道。 语气寻寻常常,对杀气敏感的赵阙却从中听到丝丝缕缕的杀气。 这山神庙里的老者绝不是简单的老农。 “哼,老伯明知故问,天下英雄,谁不觊觎谢葵的眉间鹊呀?可恨让那陈悲璨得手了,再过几年,陈悲璨再次现身江湖,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宗师不可敌。”躲开他们另起篝火的四人中,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讥讽道。 老者撇头瞧了他们一眼,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 李鸢子聚音成线告诉赵阙:“老者不是普通人,多加点心。” 他恍若未曾听闻,低头叠放包裹干粮的包袱。 帮中年汉子关上庙门的两位衣着光鲜的青年,朝赵阙拱手道:“敢问兄台大名?在下是嘉鱼郡伏狮帮的江平。” “在下伏狮帮胡光。”另一人抱拳道。 赵阙笑着还礼:“在下赵阙,无门无派,只是江湖一芥子。” “哦,那这二位?” “他叫钟逾明,小妹唤作李鸢子。” 老者瞧了眼李鸢子,嘴角勾笑,眼神略显吃惊,转念一想,随即垂头吃着赵阙送给的干粮。 江平点点头,继而问道:“你们在青石城获得什么机缘了吗?” “哪还有什么机缘,能在青石城保住我们兄妹三人的性命,已算是老天开眼了,机缘不机缘的,实在不敢想。” “嘿嘿,也是,青石城高手云集,多少大人物围猎谢葵,反倒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手底下,被陈悲璨劫走,估计恨也恨死陈悲璨了。”江平笑道,“我们师兄弟本是去青石城长长见识,得偿所愿。” 一来二去,几人渐渐相熟。 江平和胡光感觉赵阙谈吐真诚,挪了挪屁股向他这边坐了坐,热烈的谈论青石城。 五短身材、贼眉鼠眼的男人,怯怯的伸手烤火,这下不敢再看李鸢子,倒是目光一而再的瞥向赵阙,看着他挂在腰间的荷包,藏着不怀好意。 “多谢了小兄弟,快一整天了,我都没吃口饭。”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抱拳道谢。 赵阙回礼:“大哥主动开门放我们进来躲避风雪,是我们兄妹三人欠你人情。” 说到此事,汉子重重哼了声,斜眼瞥着那分开的四人:“还不都是他们,说什么山神庙地方不大,进来了人,便没地方了,我看纯粹放屁,不外乎想让你们在外冻死,搜刮你们身上的钱财!” 汉子的话音方落。 四人齐齐站起,怒喝:“少冤枉我们,明明是那贼眉鼠眼的人,害怕风雪太大,开了庙门关不上了,与我们有何干系?” 贼眉鼠眼的男人听闻他们的话,赶忙撇清:“你们冤枉我!我何时说过这种丧尽天良的言语?” “丧尽天良?我看你是偷鸡摸狗的惯犯了吧?你这种人,该活生生打死,以儆效尤!” 中年汉子脾气暴躁,猛地起身,骂道:“少他娘的不害臊了,我们五人都听见你们的话了,还想耍赖不成?” “少栽赃嫁祸好人,你这汉子既然能说出搜刮财物的话来,是不是存有这份心思,把我们庙里的人全杀了,将财物抢个一干二净?!”四人中的一位年轻人,锃的一声抽出佩剑,指着中年汉子,“你再胡言乱语,老子杀了你!” 汉子冷笑,活动手腕:“瞧我是庄稼汉好欺负?好啊,老子倒是想领教领教,你怎样杀我!” 另外三人眼见要动手,纷纷拔出兵器,剑拔弩张,下一刻便真刀真枪的分出个胜负。 贼眉鼠眼的男人,吓地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惊恐的注视着他们。 赵阙站起压着汉子的手腕:“各位……各位,哎,听我一言,我们三人这不是进来了吗?咱们既处于同一屋檐下,说明缘分不浅!都坐下吧,风雪这么大,再闹出什么事来,对谁都不好!” 四人盯着中年汉子,目露杀气。 汉子被赵阙扣着肩膀,好说歹说的坐下,他们才围坐另一篝火旁,只是打起精神,警惕这一边。 “小兄弟叫赵阙是吧?我叫韦兴伍,韦家庄的庄稼汉,等风雪停了,小兄弟一定得跟我回庄,哥哥我杀鸡刮鱼设宴款待小兄弟三人。”韦兴伍仿佛半点不把四人放在眼里,跟赵阙称兄道弟。 赵阙碍于情面,只得道:“有劳大哥了。” “不妨事不妨事,咱们啊,有良心,不像其他人,心思歹毒,既想谋财也想害命!”韦兴伍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他妈的说谁?”四人里的年轻人,城府浅,顿时受激怒问。 韦兴伍摇头啧啧道:“小兄弟啊小兄弟,你说世间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对号入座呢?莫非他们心虚喽?”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阴笑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师弟,不要和这些泥腿子置气,我们龙爪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万一他等风雪停了,运气不好摔一跤,把自己摔死了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韦兴伍不屑的与赵阙说道:“小兄弟,别看咱是庄稼汉,其实从小练把式,初春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毛贼,全让咱一拳一个给弄死了。希望有些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千万别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省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阙算是让这位热心肠的大哥给折服了,笑道:“小弟一见大哥便绝不是普通人,小弟愿以大哥马首是瞻,不说别的,小弟也是自幼习武,有两下子。” “哈哈……好!咱哥俩在一块,天王老子也不怕!” 老者乐得热闹,笑嘻嘻的作壁上观:“气氛热络点好,天寒地冻的,要是没点火气,得把人冻死!” 赵阙笑着拱手问道:“还没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我啊?凡夫俗子,名字俗不可耐,说也说不出嘴,喊我一声王伯吧。” “王伯太过自谦了。” “哎,我现在只是一个入土半截的老头子,还要什么自谦不自谦的。” 江平插话问道:“王伯是当地人吗?” 老者答道:“家就离这儿不远,去青石城瞧热闹,没成想,遭遇了我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风雪,把我给堵在山神庙了。唉,幸好我还记得此地有个废弃的山神庙,否则,任有我通天之力,也难抵挡这天地大势。” 胡光笑道:“难怪我们师兄弟初见王伯,就觉得眼熟,原来在青石城见过啊!” “你们见过我吗?” “当然见过,王伯是不是在青石城迷上了一家铺子的葱油面,天天早上去吃?我们师兄弟就在旁边不远的客栈。” “嘿,还真是。”王伯拍着盘起的膝盖大笑。 李鸢子拿出赵阙带来的衣物,分给两人,各自披上,抵御严寒。 赵阙觉察老者身上潜藏了点威胁,便未曾多与他热络,没有再度寒暄的询问他要不要披上自己的衣物。 江湖凶险,在他的眼中,那四位龙爪山的弟子,远比不上王伯来的有威胁。 庙外又来人了。 咣咣的砸庙门。 赵阙和韦兴伍一同起身,抱开圆木,打开庙门。 “快进来快进来,忒大的风雪。”韦兴伍招呼道。 随着一位女子走进庙,赵阙关上庙门,韦兴伍顶上圆木。 女子穿着打扮像是位富家小姐,庙门打开的那一刻,篝火再度被吹灭。 胡光有火折子,点燃火堆。 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眼些许有皱纹。 抖落身上的雪,环视庙里,径直走向那四位龙爪山弟子的火堆边,盘坐而下。 “哎,这位姑娘,来我们这边坐,那边不安全!”韦兴伍喊道。 “少废话,人家姑娘愿意坐在哪就在哪,用得着你管?是吧,姑娘?”那位龙爪山的年轻人,色迷迷的上瞧下瞧,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有火光的映照,女子的姿色一览无余,确实是个美人儿。 只是。 李鸢子迷惑的望了她一眼,低下头,百思不得其解。 新来的女子,皮肤白皙,朱唇轻抿。 赵阙坐到李鸢子的旁边,不言不语,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小兄弟,我想起来啦!”韦兴伍突兀的大叫,使得那女子好奇的看向他,“家中我还藏着一坛老酒,算算年月的话,得十年了,到了家中,我非得把老酒给刨出来好好招待小兄弟。” “多谢韦大哥。” 另一边。 “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回过头,仰着下巴想了下:“偎红。” “好名字啊!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赵阙倏忽朝龙爪山喊道:“天气冷,要不过来挤挤,暖和暖和?” “滚!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再多嘴,割下你的脑袋!”一人怒道。 韦兴伍刚要开口怒斥,让赵阙打断,摇摇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