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曦十六年,自二帅之一的飞将军李广为首,率领五万锦袍将士过了无定河,如狼入羊群,直逼楚国王都,势不可挡。 子春,秋风刺骨,水寒如刀。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 破洞漏风的尖顶营帐,四周半死不活,穿着红色皮革的异装癖人群,还有自己身下的松散草席。 “呃……请问这是……嘶……” 因为此处天寒地冻,白十三身下的稀松茅草便垫的高厚了些,他欲起身,却不料被身上的剧痛弄得倒吸凉气。 料峭的寒风,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小刀,顺着咽喉划入他的肺中。 “9527,你伤势严重还是不要动了。” 说话的正是一位莫约四十几许的中年男子,他坐在帐篷口双臂环膝,略显浑浊的眼眸直愣愣的望着帐外的飞雪。 直到白十三醒过来,他才微微偏头。 “9……9527?”白十三愣了愣,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对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撑过了无定河也算是上天给的福眷了。” “少年郎,你且多歇息,明天就又要行军了。” 白十三没去管他们的胡言乱语,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扒开了自己胸前的护甲皮革,紧紧咬着牙关。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肩膀处那里来的一道锥形伤口,但就凭他医学院的那张文凭,他也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伤到了骨头,并且伤口有了感染迹象。 “有碘酒纱布吗?” “?” “别装傻,拍戏也得有个限度。虽然昨晚我喝醉了,答应过来客串个角色,但就算是跑龙套你们也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吧?” 白十三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口,起身撩起厚重的棉帐,接着又被一道风雪打了回来。 原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又被吹了一脸雪,情况好不了哪里去。 “你……唉……”那个中年男人想要拉住白十三,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互相使了个眼色后,也就没在管白十三的去留了。 隆冬天色沉的早,因为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白十三没有办法辨别现在到底是何时了。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那个什么星探。 他发现这个剧组除了有些无良外,其他的设备和群演都还是极其专业的。 天空中北斗显现,姑获鸟怨长的声音,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诡异。 火把不是每个帐篷前都有的,有些事物就得依照星子的亮光才能看清。 一批批身穿红色棉铠的士兵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走过。 这种铠甲也叫布面甲,重量比铁甲轻,造价也便宜。 “这剧组倒是有些水平。” 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自从他离开帐篷以后,明明也走了些时间了,但仍感觉是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白十三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反正在这深山老林,他也没打算在傍晚就出走,他只是想找那个无良导演理论。 可等他欲转身折返的时候,异变突起,原本身后的几点火光全部熄灭,世界一下子陷入极度的黑暗之中,甚至连星光也不见了。 静……静到听不见一丝风雪声…… 等他在次把头转过来的时候,一张惨白人脸早已悄然的悬浮在他的面前。 这张人脸只与白十三的面部相隔不过二指,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白十三的大脑当即死机,怪叫的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等到他在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是那些巡逻兵。 火把的聚集让白十三暖和了些,随着意识的慢慢恢复,他也回想起刚才那可怖的场景。 “你醒了。” 白十三点点头,这时他才发现人群中为首的那个少年。 少年模样坚毅,天庭饱满,鼻梁高耸,眼神锐利有光。 一身银色锁子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刚……刚才!你们快跑!”白十三咽了咽口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内容来叙述自己遇到的怪异事情。 “鬼遮眼,又称鬼打墙。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鬼怪,而是一种执念或者很多种执念。” 少年并没有理会白十三,自顾自说着。 “无定河边不知埋了多少忠骨,傲骨,怨骨。当这些执念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鬼蜮,” 少年欲言又止,走到白十三的身边,伸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冷冷道:“它们专门挑阳气弱的人,以及……逃兵下手!” “你很幸运,遇到的是只能乱人精神的执念,不过你遇到我却不是很幸运。军队铁律,未得到指令不能擅自走动,而你却半只脚踏入了军营外。” “来人!把他给我扣起来!明日斩首,以儆效尤!” “你说,你是阳气弱,还是逃兵啊?” 白十三这个现代大学生居然会被这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比刚才的人脸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喂喂,你这真的假的?这……这不是在拍戏吗?你玩真的啊?!”白十三在一群槽汉子手里挣扎着,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押下去!”少年的话毋庸置疑,有些心思灵巧的,还知道自家少将军不喜欢吵闹,便反手用布团儿塞住了白十三的嘴巴。 “进去吧你!” 白十三被狠狠地推搡进了笼子。笼子所在竟然是整个军营的中心处,每队巡逻兵都会经过此处。 月华把本就是白雪覆盖的群山照耀的惨白,鹅毛大的雪花顺着笼子的缝隙落下,染白了他那一头披肩的长发。 “长头发……”白十三擤了擤鼻子,拽的头皮生疼。 他在一番懊恼下,认命了。先不说这用成人手臂粗木条做成的笼子能不能被破坏掉,就算他侥幸逃出去了,他能敌的过那一队队的士兵吗? 更何况,军营外边还有什么所谓的鬼蜮。白十三光是凝视外边的深渊,都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穿越者是主角的话,那我为什么会是这屌样儿?” …… 这夜出奇的漫长,至少是对于白十三这个等死的人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等他冷静下来,一些记忆碎片也随之涌入的他的脑海里。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对于他父亲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从小便和母亲游离在各个街道,讨上一口饭。 如果那个城池赶上打仗,他们还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怕侥幸躲过了敌人的刀刃,也难以躲过那些乱世匪徒的劫掠。 少年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般在白十三的脑海里闪烁。 或许少年不懂她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是怎么在这样的乱世中养活他的,但白十三懂。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可怜妇人最后衣冠不整曝尸荒野。 少年背着母亲入了城池,心思细腻的大人早就看出他母亲是因何而死,有的甚至是老主顾。 残碎的记忆碎片完全涌入白十三的脑海,在某一刻,他好像对明天的生死看的不是那么重了。 白十三摸了摸腰间,寻出了一块祖母绿玉佩,上面篆刻着公孙二字。 古代斩首犯人一般是午时三刻,阳气正旺时,但如果是夜里判决,或者像军队这样不讲究的地方,就是天亮执行。 寅时,也叫五更天,就是现代的三点至五点左右。 这时天还没亮,是犯人吃行刑饭的时候。 给白十三送行刑饭的是帐篷里的那个中年男子,见到是他来,白十三还友好的挥了挥手。 “少年郎,你还真笑的出来。” 那个中年男人把放饭菜的篮子轻轻放下,后边随着的士兵也是把木笼的门打开了。 “吃吧。” 白十三也没有多言,他从闻到饭菜香味的那一刻起,肚子就开始抽抽。 他们平时是没有机会是这么好的饭菜的,有时连饱饭都吃不上。 “牛大哥,你也来点?”融合了记忆的白十三,也知晓了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的名字。 “算了算了,这饭我怎么吃得?不了,不了。” “哦,我知道,不吉利嘛,懂得。” 白十三胡吃海塞,洒脱的朝着牛姓男子笑笑。 “哪里是不吉利,只是这一顿临行饱饭,我在和你分食,那我老牛成什么人嘞。” “况且……哈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没准到死都吃不上一口饱饭呢,唉,是羡慕你啊。”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白十三沉默了半晌。确实,你以为在战场上伤兵或者老弱会得到特殊照顾吗? 受到照顾的永远都是那些有生的强劲力量。而剩下的,不是在行军的路上累死,就是被当战场上挡箭的炮灰。 而且在白十三以前的记忆里,他们还是自愿当炮灰的。 他们也希冀着,自己多挡一刀,多挡一根箭矢,那些健康的士兵就会多杀一个敌人。 敌人少一分,他们身后的家人就多安全一分。 这也难怪那个少年将领会把白十三当做逃兵,毕竟炮灰营全都是老弱,像他这样的孩子,很是少有。 少年心,很难认命的。 这一夜,白十三与牛姓男子聊了很久。至于为什么打仗和谁打仗,白十三吸收的记忆碎片里很明白。 唯一云里雾的就是,那所谓的鬼怪又是什么? 原本白十三也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但从与牛姓男子的交谈中,他越发的觉得这个世界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黑暗中,有些东西是人类世界以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