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庆难得睡上一觉,而这一觉,直接就从清晨睡到了下午。 黑暗亲和这一项超凡能力,加成固然极大,但这种潜移默化的“副作用”好像也是不小,别的不说,单论这个作息,真是越来越颠倒了,只让李庆忍不住想,难道说与洞缩阴阳真的就是阴阳颠倒不成么? 学士序列的超凡者将睡眠时间与睡眠质量作为衡量超凡者精神状况的指标之一,根据万象议会发布的研究结果,与普通人不同,超凡者的最优睡眠时长并非是一个确切的值,而是一个受序列、阶层乃至于所处环境等因素影响的变化量。 专研此事的学者固然已经对现世的五条序列做了详细地分析,但这些分析本身极为复杂,外行人看着就犯迷糊不说,对李庆这位先驱者来说也没什么借鉴意义,因为无论是在哪一种分析模式下,序列这一项都是极为关键的自变量,序列一变,那所得的一切结论几乎都会大变样。 学士,这一条序列的超凡者看似很难见到,但他们的研究却已经涉及超凡的各个领域,并且被广大超凡者们接受、运用。 眼下周琪姵已经去往福永,老屋就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或许是以前一个人住久了不觉得,也或许是老屋中终究留下了一些周琪姵的影子,她这一来一去,竟让老屋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总感觉有点对不起她……李庆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想到那天晚上的疯狂,他也只能摇头苦笑了,眼下宁浦内忧方解,超凡的事情解决了,随后便是援军的问题,加上闲聊时周岩有意无意的暗示,福永这一遭几乎已是势在必行,所以自己这也不算始乱终弃,若是有缘,自是有机会再见的。 这么想着,李庆心里倒也没什么负担了。 在一天中,老胡同街有两个时间段是最热闹的,一个是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这是一天忙碌的开始,另一个就是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却是忙碌暂告一段落。 李庆出门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众人大多都是往回走,像他这样出门去的则是少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无论是战前维稳的政令还是昨夜的异象,似乎都没能对老胡同街的这些居民产生丝毫影响。 若不是那些较之于往日多出来的黑制服、蓝领章治安员不时巡逻经过,丝毫也看不出现在竟然是“内忧方解,外患尤甚”的紧张时节。 如此生活三十年啊……双眸无波无澜,他早知道,大多数人就是如此,有时候想想,马宁远和高志槐竟是在为了这些人奔波辛劳,李庆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路过袁琼孜家的杂货铺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些吵闹声,李庆走进去,就见在柜台前,袁母正在和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争执什么,袁琼孜站在她母亲旁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礼貌,却不热情。 “我说高公子,你这样一直纠缠,到底算什么意思?你不嫌丢脸,我们家琼孜可还要脸哪,她可还没嫁人,你这眼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这儿跑,也太不是个事儿了吧?”袁母皱着眉头,整一副护雏母鸡的架势,似是坚决维护袁琼孜的清誉,绝不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 将这几乎可以说是冷嘲热讽的话停在耳朵里,高卫,也就是被袁母称为“高公子”的年轻人,心里只一阵骂娘,心说以前你上门求我爸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但此一时彼一时,不知道是袁家的哪座祖坟冒了青烟,治安局的那位李副局长居然会为他们家出头,事态的发展霎时就偏离了既定的轨迹,对高卫和袁琼孜的事情,袁母的态度也从以前的举双手赞成变成了现在的坚决反对。 高卫心里也明白,人家这是以为找到了真正的乘龙快婿,二十岁的治安局副局长啊,不说前途,单说现在已经握在手里的权势,那也十分不得了了,也难怪袁母前后的态度截然不同,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起来,高卫倒是真心喜欢袁琼孜,以前是,现在也是,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锲而不舍,但袁琼孜对他却好像一直都没什么意思,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渔傅楼里“逼亲”的那一幕。 那次事情过后,高处长当夜直接夜不能寐不说,事后还多次找到杜主任、唐科长,想让他们帮着在李庆面前说说话,最好能约出来出个饭赔个礼。 而李庆,为了祭月教派之事忙的足不沾地,自是没有时间去赴这种无聊的约,这却又让高处长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整日茶饭不思,就为了这事儿,直接瘦了有将近十斤,直到从唐科长口中确定了李庆就是这个脾气,也是真的不跟他计较,高处长才终于放下了心。 但老子放心了,儿子这心里却还是有疙瘩解不开,那日之后,高卫将渔傅楼里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一帧一帧地过了一遍,他不关心谁得罪了谁,只觉得李庆与袁琼孜之间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吧?要不然,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好了,而且从那天李庆的表现来看,他对袁琼孜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高卫其实也把不准,只是下意识地把事情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想。 有时候,高卫也在想,自己这个“高”怎么就不能跟治安局的那位大局长高志槐沾点亲带点儿故呢?在他想来,大局长,该是能压李庆这个副局长一头才是。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果高卫知道事实,只怕又会要大跌眼镜了。 高卫正要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在干嘛呢?”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李庆,袁母说的那些话他自是一个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再看高卫,便也回忆起了渔傅楼里的事情来,虽然当时没怎么注意这位高家公子的相貌,但听袁母这么说了,其人的身份多半就八九不离十。 对高家这对父子,李庆心里自是谈不上什么好感,这无关乎什么儿女之情,纯粹就是一个正常人下意识地对不公与强权的反感而已。 时下,杂货铺里还有几个人在买东西,听到动静,都纷纷转头望了过来,感受到众人目光的李庆眉头一皱,却也不好耍官威直接赶人。 “您来了,是来找琼孜的吧。”见李庆到来,跟变脸似的,袁母那本来苦大仇恨的脸上立马绽放出了笑容,而后更是推了自己女儿一把,显然是让自家女儿主动一些。 世人都道势利眼不好,但在遇到巴结的对象时,势利眼们就会展现出常人所没有的殷勤,把任何事都想得周到无比,就比如现在,或许连袁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对李庆的称谓不知不觉间竟是用上了敬语,她本身比李庆就长上一辈,又是袁琼孜的亲生母亲,但饶如是此,她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其实不单是她,身为女儿的袁琼孜心里也都觉得是理所当然,也只有店里那几位不明所以的客人,才会觉得有些稀奇,当然,他们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就是了。 高卫毕竟是个年轻人,就算知道李庆惹不起,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尤其是袁母的前倨后恭的态度,更是大大的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年轻人藏不住心事,情绪都写在脸上,对李庆,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李庆却懒得管他怎么想,道:“也不算专程来找她把,就是听到动静,进来看看,”末了,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袁野哥在么?” 自从一二七案告破,袁野从拘留所里被无罪释放后,李庆一直都想再找他聊一聊,他总觉得袁野还有什么事瞒着没有说,只是前段时间太忙,一直不得空,这事儿才搁了又搁。 “我哥他去福永了,和温总他们一起。”袁琼孜主动上前,其实不用袁母提醒什么,对李庆,她自然是热情的,以前是同学情谊,现在,李庆又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两相叠加之下,袁琼孜断没有不热情的道理,“你找他有什么事?” 袁母“哎呀”一声,笑着插话道:“别人李庆是什么人,还能有事求你哥么?对了,琼孜你不是说想吃你们以前学校门口的那家蹄花么?正好让李庆带你去吃。” 说着,袁母就不断地向自家女儿使眼色,就怕袁琼孜脸皮薄,把不住李庆这么个人。 这时的袁母,似是完全忽略了那位租住在李庆家的周琪姵,也完全忽略了就在眼前高卫,眼里,只有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李庆。 袁琼孜脸微微一红,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往外说?心里还在别扭,就听李庆笑着说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打牙祭了,以前在初等学校的时候,攒好久的生活费,才够去吃一回。” 就这样,一直到吃完了饭,袁琼孜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 李庆本意是想跟她打听一下袁野的事,看从她这里能不能探到一些口风,见她神思不属,便也就打消了心思,专心品尝美味了。 分别时,李庆突然说道:“高卫那人,对你还挺痴心的。” 袁琼孜微微一怔,却是不明白李庆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 李庆也觉得有些尴尬,饶是他能在那些大会上舌灿莲花,但现在,却怎么也不能组织出好的语言来,“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办喜酒的时候,记得请我,呃,我不是说你跟高卫的喜酒啊,随便跟哪一个人,就是以后……诶,你……” 没成想,袁琼孜忽然眼眶一红,一声不吭地跑远了 李庆看着这位老同学远去的背影,只得是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