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变暗,老葛面带狐疑之色缓缓靠近,待看清了大榕树下人的相貌后,其脸上的疑惑才渐渐消散。 强光的照射让李庆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不同于受到强光刺激所产生的不适,现在的他,竟是对这种亮如白昼的光线从心底产生了一丝反感,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又十分轻微,但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随着源质的积累与超凡阶数的提升,黑暗亲和这一项超凡能力不断提高的同时,他似乎越来越习惯在夜里活动而在白天蛰伏,厌恶光亮且青睐漆黑。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让李庆感觉有些无奈的同时也对此产生了一定的警觉,他始终觉得,源质也好超凡也罢,都只是一种手段,当这种手段开始对他产生影响,妄图改变他的生活习惯进而改变他的精神思维时,身为超凡者的自己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并对其采取审慎的态度了。 昼伏夜出,这是违背人类天性的事情,在此之前,李庆虽然隐约有所察觉,但若不是今天碰上老葛,提醒了他巡夜这件事,他只怕还不能反应过来。 “是,才下班。”很快,李庆就收拾好了心思,他本来也是刚刚结束了对老胡同街的污染净化,说是才下班倒也并无不可,他本来是最讨厌加班的,现在却‘工作’到这么晚,再看看老葛,心中不免觉得有趣,便开玩笑似地说道: “赶巧了,我一下班你就上班,咱们俩加在一起,就是24小时不间断为宁浦做贡献。” 老葛干笑了两声,把手里的照明工具又调暗了些,放到一旁。 当确定了眼前人真是李庆之后,他的神色竟是带上了些许的拘谨,说起话来也不再像平时那样和李庆插科打诨,“你……这是当了大官了?” 李庆微微一笑,却是不答反问,道:“哦?听谁说的?” 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再加上几个月的治安局生涯的“突击集训”,现在的李庆对人情世态的敏锐丝毫不亚于他对源质的敏锐,对老葛这前前后后的变化,无论是神态、语气还是动作,李庆都一一看在眼里,他暗叹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况,绝非是他所乐见,但要短时间内纠正一个老人的思维,却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没有,没谁说,就是我自己闲的没事,瞎猜的。”这种背后嚼人舌根的事情总归是不好,老葛连忙否认,只是眼神里,还是免不得存了些好奇之色。 看到老葛这拘谨的模样,李庆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也不想故意隐瞒什么,道:“是在治安局谋了个差使,至于什么大官,那倒是谈不上,宁浦能管我的人不少。”但也不多,这后半层意思,李庆斟酌了一阵,还是决定不说为妙。 老葛点头附和着,在他能接触到的消息层面,大多都是捕到风捉到的影,真要细究,却是谁也没这个本事,所以听李庆本人一说,老葛立时就信了个六七分,却也是没有全信。 说到消息来源,这事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老胡同街里传开的,好像是袁家的那口子,也就是袁琼孜的母亲在跟人闲聊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儿女的事情上,多半是为了扯大旗在人前露一回脸吧,就把那一天在渔傅楼里的事情添油加醋得给说了一遍,当然,略去前因是必须的事,而且这事儿经她这么一说,活脱脱就是把一个写实话本说成了神话故事,弄到最后,大家也没弄明白李庆究竟是当了什么官,只知道权力很大,很能压得住场就是了。 “治安局上班是辛苦,是辛苦。”不知怎么的,原来和李庆吹牛打屁随便就能找得到话题的老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这种场面话,强行不冷了这个场。 之前听人说起,心里有那么点意思吧,却也不觉得真有什么,但今晚碰见真人,听到李庆亲口承认,老葛这心里顿觉有些茫然,甚至有种幻灭之感。 李庆,都这么有出息了?? 对老葛心里的想法,李庆心中自是如明镜一般,现在这情况,不管是解释还是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效果,甚至一个不慎,还会起反作用。 他只岔开话题,道:“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有没有被吵醒?” “昨天晚上不是我值班,我直接一觉睡到天亮了,但听人说,昨晚上吵得很,是出什么大事了?”老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他也算是有些傻福,一大睡醒了起来才听人说昨晚动静闹得不小,好像很是不安宁。 “不安宁”、“出了大事”、“神灵显圣”……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关于昨夜之事的说法,至于是怎么个不安宁,具体出了什么大事,却又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说辞,就跟说李庆“当了大官”一样,主观臆想和人为编篡占了绝大多数,少有或者说几乎没有包含什么实质性的事实。 话说回来,老胡同街本来也该是被袭击的目标之一,但因为李庆的提前部署,提前让周岩镇守此地,这才让这条老街免受一场灾祸,而这一手部署,李庆连马宁远和高志槐都没有提前告知,又岂是普通民众能够知道的? “大事倒没有,就是有些个宗教狂热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以大家的性命为要挟跟政府作对,结果,不出一晚上,就都被收拾了。”李庆不在意地笑了笑,对老葛这些普通民众来说,有些事,知道了不一定就是好事,与其在真相中惶恐,不如在糊涂里安乐。 “对了,我刚才说的宗教,就是祭月教派。” 老葛“啊”了一声,先是惊愕,而后就变得有些惶恐,连忙解释道:“那可跟我没关系啊,你知道的,我就是拿了他们一点礼品而已,除了这一点,我跟他们可没有任何关系。” 听李庆这么一说,老葛还真有点被吓住了,跟政府作对,那不就是反叛吗?这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不可容忍的大罪,放在古时候,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所以老葛自然是要赶忙撇清关系。 “我知道,就像早些时候你教我的那样,你和我,都是南联盟的三星公民嘛,”李庆摆了摆手,话锋一转,“宁浦不安宁了,有没有想过去福永避一避??” 与李庆所想的不同,闻言,老葛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反问道:“去福永干嘛?是政府那边有这个计划么??”他只觉得李庆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又不好直说,所以才有了这古怪的神色。 被这么一问,李庆反倒是怔住了,心中微微有所动,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巡逻了。” 说着,李庆便起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的脑海中一直回想着老葛最后问他的那句话。 去福永干什么? 这绝不仅仅是老葛一个人的问题,但偏偏,这个问题李庆无法回答。 就像那些迄今为止还在响应宁浦当局的号召往县城里搬迁的人一样,他们难道不知道福永比宁浦更安全吗?这个问题,怕是三岁小孩也能给出答案。 他们只是去不了。 就像老葛问的那样,去福永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