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陆鸣飞回过神来,失笑一声说道:“小曼姑娘是过糊涂了么?你在这里锦衣玉食,日子过的逍遥自在,非要去尝尝苦中作乐的滋味?” 小曼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陆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兵荒马乱的,邀月楼的生意早已大不如前,青楼之中的日子虽是衣食无忧,但终究不是我等女子的最终归宿,小曼毕竟只是弱质女子,身在盛世幸如繁花,也终有凋谢之日,若是身处乱世却难免如浮萍一般,难以左右来去,倒不如早些准备,求个安稳半生。” 听她这么一说,陆鸣飞多少理解了一些小曼的心思,继续问道:“既然小曼姑娘已经筹足了银两,大可找个富户商贾帮忙,若是估计不错的话,想要替小曼姑娘赎身的公子哥应该也能在这邀月楼中排上一大圈的队伍,又何必找我这穷小子呢?” 小曼轻笑道:“富家公子虽然不少,但能在此相识的大多乃逢场作戏之人,将如此银两托付,又有几个人能靠得住呢?陆公子乃是和杏儿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我清楚陆公子的为人,杏儿之前也没少在我面前说起过你,算得上知根知底,相比之下,倒是陆公子可靠的多了。” 陆鸣飞苦笑一声说道:“多谢小曼姑娘看得起,不过这个事......” 这件事情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陆鸣飞原本是极重感情之人,自然不会对这相处不深的女子生出任何想法,尤其是经历了江颜颖一事,他更不会轻易对女子动心。 但此时的心境之下,他竟是有些恍惚,甚至就想索性答应了小曼,回家修了房屋,张罗下二亩农田,了此一生算了。 想归想,陆鸣飞不过是一时冲动,自然不会真的开口,正踌躇间,闺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容貌俏丽的女子略带着惊喜地快步来到房间之中。 “小曼姐,京城来的画师郭先生请来了,正好这会没什么客人......” 女子年龄不大,看着眼生,应该是近两年才来邀月楼的,她话多了一半,因为陆鸣飞的存在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在陆鸣飞的身上环视一阵,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 陆鸣飞多少有些尴尬,微微转身,对那女子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同时看到房门之外,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跟在她的身后,身上背着一只大木箱,应该便是她口中所说的京城画师郭先生。 小曼急忙介绍了一句说道:“锦儿,这位是陆公子。” “见过陆公子。” 名叫锦儿的姑娘回了应了一声,声音很是甜美客气,因为陆鸣飞那一身行头的缘故,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随后又看到了桌上那只装着珠宝的盒子,锦儿显出一丝诧异,小曼也没有解释什么,随手将顺便好的银票又收回了盒子之中。 “这位是郭先生,在京城可是出门的画师,还曾在皇宫中给娘娘们作过画,好不容易才来凤安城的。” 锦儿又介绍了一次,小曼急忙含笑将那名画师招呼进了房中。 画师在大晋之中身份并不算高,但却很是吃香,常有高门大族或者青楼女子会专门聘请画师为自己画上几张肖像,若是满意更是会有重金酬谢。 画师走入房间之后,寻了旁边的一张桌案坐下,又将之前的大木箱打开,从中出去笔墨纸砚等作画所需,举止间带着文人雅士的风采。 在那大木箱之中放着满满的画卷,锦儿上前随手摊开几幅,均是工笔仕女图,画功颇见功底,将一位位女子勾勒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却又不失端庄美丽。 “这个好看,这个不错!” 锦儿拉着小曼欣赏着一张张的画卷,指指点点,脸上都是兴奋之色,时不时对着那名画师说道:“郭先生,我也要这样的。” 画师笑而不语,趁着两人欣赏画卷的功夫,已将准备工作做好,便要下笔作画。 左手边摆放着笔墨还有着各种的颜料,除此之外,又点燃了一盏小油灯,画师从一只小瓷瓶中取出一块鲜红色的方块,放于精致的小铜勺中,看样子是打算放在油灯之上加热。 陆鸣飞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来问道:“郭先生,这红红的是什么东西,也是颜料么?” 画师指了指身旁的小墨块和那只瓷瓶说道:“这是冷墨,这是朱砂,都是西域月影国传入,其色泽远比我大晋所用的鲜艳许多,朱砂用来勾画樱唇,冷墨则是用来描绘眉眼,正是画中点睛之笔。” 陆鸣飞“哦”了一声,眼眸微眯,随手将那朱砂拿在手中看了几眼,接着又放回了桌案之上。 画师露出些许歉意说道:“这位公子,作画时须得心无旁骛,还望公子能暂时回避一阵。” 陆鸣飞淡淡一笑说道:“应该的,我这就出去,先生专心作画便是,我不打扰你们。” 一边说着,陆鸣飞已从闺房之中退了出去,小曼急忙招呼来侍女,将陆鸣飞带入大厅,又送了两坛好酒。 贾元射正在不远处等候陆鸣飞,见他从房中走出,笑着迎了上来说道:“怎么样?嫁妆谈的如何。” 陆鸣飞没好气地白了贾元射一眼说道:“贾兄也来消遣我么?” 说着便拉着贾元射朝着大厅之中走去,侍女头前 带路,早已安排出了一张桌案,除了小曼吩咐的两坛美酒之外,还摆放了干果蜜饯,精致糕点。 大厅的高台上,一名女子弹奏古琴唱着小曲,或许是受到场中氛围的影响,曲调中多少有些凄凄切切。 足可容纳百人不止的大厅,此时也只坐了三五桌的客人,大多都是客商打扮,一边喝着酒,时不时谈论着南荒一带的战事,听几人的口吻,似是对大晋一方并不抱乐观态度。 陆鸣飞也不关心众人谈论的话题,随手取下酒坛上的泥封便继续喝起酒来,贾元射身着着破旧道袍,坐在大厅之中有些格格不入,多少感觉不太自在,对着陆鸣飞说道:“陆兄,这酒也有了,不如我们拿回家喝?” 陆鸣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道:“回去作甚,这里宽敞亮堂,还能听着小曲。” 嘴上这样说着,但眼神却时不时看向自己之前出来的方向。 贾元射会心一笑说道:“陆兄莫不是真动了心,还惦记这那小曼姑娘?” 陆鸣飞撇了撇嘴也不接茬,贾元射却不愿善罢甘休,继续说道:“要说那小曼姑娘,无论样貌、才学、修养也都算上上之选,陆兄莫非是嫌弃人家青楼出身?” 陆鸣飞苦笑一声说道:“青楼出身又能怎样,说起来杏儿姐也是出身这里,况且,我这般落魄模样,还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 贾元射会心一笑说道:“我懂了,倒不是小曼姑娘有什么不好,是陆兄心里装不下了。” 正说着,就见那名郭姓画师突然从后堂之中走了出来,脚步平稳,举止从容,尽管极力掩饰,但眉宇间还是隐约流露出一丝慌乱。 画师身上依旧背着来时的大木箱,但之前木箱之中的画卷却并未放在木箱之中,而是堆放在木箱之外,被画师紧紧用手扣着。 虽只是细微的差别,又怎能瞒过陆鸣飞的眼睛。 画师经过陆鸣飞身边时,见陆鸣飞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颔首微笑打过招呼,却并未打算停下脚步。 “郭先生,才半个时辰,这么快就画好了么?” 陆鸣飞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那画师却没有停留,脸上早已掩饰不住惊慌,快步便朝着外面走去。 陆鸣飞甚至懒得起身,随手一弹,一道玄气射出正中对方腿上关节,只听一声叫喊,画师踉跄扑倒在地,手中画卷和那大木箱中的珠宝散落一地。 陆鸣飞并未在意那些珠宝银票,而是无意中看到了一张散开的卷轴。 画卷中,一名绝色女子跃然纸上,瞬间令他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