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稍加抚慰,来使也借机错开话题说道:“袁庄主方才说到有新的计划,不知是什么计划?” 袁珙支支吾吾,眼神却不经意瞟了瞟梅殷。梅殷登时大怒起身说道:“袁庄主大可不必如此,梅某还不至于。”遂转向来使说道:“梅某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诸位,告辞了。”继而愤然离席而去。 来使冷冰冰地看着袁珙说道:“袁庄主似乎可以说了。” 袁珙取出一物,三人凑在一起说着新的计划。 且说梅殷离开来客庄,径自向镇东镖局而去。甫一进镖局,就被数人围住。梅殷一看,却是镖局镖师,遂高声道:“怎么,镇东镖局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吗?”说完便见一个生意模样的人笑脸迎面拱手致歉而来。来人自报家门说道:“在下镇东镖局京城分号总镖头杜五,只因今日鄙镖局有事,怠慢了贵客,恕罪恕罪。” “原来是鬼手单刀杜先生,杜先生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梅殷讥笑道。那杜五闻言,脸上依然满脸堆笑,似乎听不出梅殷的言下之意,并慌忙把梅殷请至堂前。 梅殷未等杜五问情,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说道:“半月之内,将此物送至福建五行拳万先生府上。”随即冷哼一声,右手化掌为刀,将桌子一角劈去,齐生生将桌角劈下说道:“此物若有失,镇东镖局就有如此桌。”同时又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置于桌上:“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另一半奉上。” 杜五是个走镖之人,又是个生意人,自然心里明白江湖上的事情。当下冷笑一声,收下银票说道:“我镇东镖局虽然是个小码头,但是德蒙江湖朋友错爱,至今还未失过镖。先生似乎小看我镇东镖局了,先生的镖,镇东镖局接了。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梅殷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十五日之后,我会差人前来验证回执,我的姓名,你就不必问了。” 杜五内心又很多疑问,此人武功高强出手大方,只是不知这小盒之中是什么东西,值得数千两托镖。但是行规让他不能打开,虽无奈,却又不得不将这小盒子包起来,准备请自走镖到福建。 是夜,席祯正于房内读书,书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天下间善恶美丑,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大恶似善。我们空有一双眼,但是这些都要用心去看。” 声音从身后传来,席祯听到这个声音,内心一喜,头也不回挑眉说道:“若无善,便无恶,若无美,便无丑。善恶美丑但凭心而论?所以,没有谁能定义什么是善恶美丑,但是偏偏有善恶美丑。那你呢?你是善是恶,是美是丑呢?” 梅殷在身后说道:“张良居功,却能随赤松子游。韩信居功,却命丧未央宫竹刀之下。陶朱公辅佐勾践灭吴,功成携西子遨游太湖之上。你愿意做谁?” 席祯回过头动情说道:“师兄,我希望我能和范蠡一样,但是人生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有很多事,我们都左右不了。这世事像是一盘棋局,你我都处于棋局之中,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我想效仿范蠡,但是我的西施却没了。” 梅殷轻叹一身说道:“师弟,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个性情中人。但是大丈夫处事,要仰不愧天府不愧地,儿女情长之事,何不先放开?” 席祯幽幽说道:“大道理都懂,师兄你所做的事,正如适才文中所读。可是你又将会是谁?韩信?张良?你做得所有的一切,也许是不愧于天地,但是师兄,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和不开心,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都是棋子,有时候我们都左右不了自己。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成大事者,忍一时荣辱,将来后世之人,丹青笔墨记载也足可告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梅殷正色道。 席祯面带悲戚说道:“那时候是被笔墨丹青记载,可是那时候你我都不在人世,即使记载,又能若何?魏武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本以为我能纵情山水,逍遥江湖,却没想到自己让自己陷入这去日苦多的境地。我不知道是对是错,如今似乎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对错了。” 梅殷坐下,席祯为其斟茶。梅殷接过茶一饮而尽说道:“魏武也是历史的棋子,他像你一样,也只想做个‘故汉征西大将军曹公之位’,然而他也左右不了他自己。你看似放荡不羁,可是你的内心自有一颗正义无私的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走向今天。所以,你可以怀疑,但是不要时常去怀疑。既然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就不如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这些事尽量完美。如此,我们都能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席祯反问道:“那姚广孝呢?就是那个道衍,我们自以为是正义,正确的事,在他眼里似乎我们是邪恶的。我们遵从自己的内心,从自己的内心的高处去贬低他们。然而他们也在遵从他们的内心,为他们自己的事业所奋斗。我们哪里又有资格去评判他人?” “如你在《道德经》中读的一样,善恶本身同时对立的存在,善既是恶,恶既是善,这话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是对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敬佩他们能够为了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事情奋斗终生。”梅殷一字一顿,正色说道。 席祯低声说道:“谢谢师兄教诲,我想我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对了,我把裴云拉到我身边来了,他现在就在我这里,师兄不会怪我吧。” 梅殷赞许地笑了笑说道:“师弟,你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相要的,师兄我何曾吝啬过?” 席祯鼻头一酸,想来的确如此,便点点头又有点像是撒娇地说道:“师弟我一直很自豪有你和大师兄照顾着,还有师傅。”一说到师傅,他又伤感起来,但是又憋着眼泪说道:“又有几个月没见到师傅了,我真想念他老人家。” 梅殷伸手刮了刮席祯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呀,到现在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师傅他老人家醉心武学修养,又有武当那么多弟子相陪,自然不会寂寞。倒是你,该成熟啦。为兄有四个弟子,裴云。裴凤两兄妹未曾出过江湖,但是武功有造诣了,今后我会安排兄妹两到你身边,也算作是你的帮手吧。” 席祯嘻嘻一笑,没有躲避师兄刮自己的鼻子,因为这动作,维持了许多年了。席祯笑着说道:“师兄,你是个好师兄,却不是个好师傅。你看裴云,剑法是真的快,但是内力修为平平,好端端一个好苗子你没有教好。” 梅殷听完也自我哂笑说:“你再看看裴云,是不是有点像你?从小猴儿精好动,师傅为了让你精心练内功,没少罚你吧。既然他在你身边,我想一物降一物,我拿他没办法,但愿你们同类能教他怎么练功。我就干脆做个不称职的师傅好了。” 席祯叫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对了,师兄你今天来是为了何事?” 梅殷微笑道:“我在路上发现云儿留给我的记号,便来这里找他。” 席祯一下子不淡定了,跳了起来说道:“你……师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你徒弟就在那边房间,你自己去还是叫他过来拜见你?”席祯虚指处,梅殷望过去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好好读你的书吧。”说完便往裴云房间走去。 席祯望着梅殷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