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应对这天王阵!”那老僧的声音复又响起,随之而来的又是四种截然不同的古怪小声,或高或低,或尖细或浑厚,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徘徊在眼前,四尊塑像仿佛有了血肉一般复生,怒目圆睁,张牙舞爪,挥动长剑,张开宝伞,拨弹琵琶,舞动银蛇,齐向他们杀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四人心神大乱,无有对策,四周的景象变幻,四大天王不是变换着身位,难以冲出门去,分不清方向。正在四人乱作一锅粥时,那实际上纹丝未动的雕像长大的口中嗖嗖嗖射出无数的箭矢,箭雨落下,若是被其打中,登时便变为筛子。 裴镜年急忙稳住脚步,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好保持清醒,闻听耳畔猎猎风声,嗖嗖之音分明是箭矢之声,暗道不好,忙喊道:“这屋中有机关,是箭雨,大家小心!”说罢急忙抽出腰间宝刀,那从烟州府铁匠铺中花费三两二钱银子购置的上好钢刀有如铁甲在身,寒光飘飞,在身前身后连连打旋儿,手腕转动,身形变换,眨眼间便将射向自己箭矢卷进了刀气之中,绞得粉碎。 再看那白星泪,也是在闻听箭矢射出声的一瞬间便掣出白泽剑,若银蛇狂舞,白光绕体,也将箭矢绞断,脚步轻盈,剑若星海,点点蓝光与白光搅在一处,带起一阵幽蓝的旋风,其中星辰闪烁,招式极美,却依旧伤害不减。 明觉手无寸铁,仍然左手掐着佛珠,右手掐着食指,口里念着心经,面沉似水,心静如常,不慌不忙,盘腿席地而坐,挺直腰身,宛若一尊佛像一般,浑身上下放出灿金的光芒来,在昏暗的天王殿中尤为显眼,那落下的箭矢撞在那笼罩着明觉的金光上纷纷落下,摔落在地。 最苦的是那沈墨鱼,内功虽深,却不解运用之法,只得胡乱的躲闪着,双眼紧闭,汗如雨下,心里默默祈祷着,情急之下,一股寒冰内力在体内乱窜,又从指尖迸出,虽说也绞断不少箭矢,可是手上没准头儿,险些误伤白星泪等人。 一道冰蓝的剑影蹭着白星泪耳边而过,一阵寒意袭来,白星泪站稳了脚跟,捂着耳朵怒斥道:“沈墨鱼!你在搞甚么猫腻,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这儿添乱!”可沈墨鱼却把此话当成耳旁风,只顾左右躲闪,怎奈不防被一箭射中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放声哀嚎,连连惨叫。 且说沈墨鱼这一叫,如雨般落下的箭矢却戛然而止。众人正疑惑间,这天王殿的大门竟被打开,阳光再度折入这阴暗的大殿,裴镜年灵机一动,便躺倒在地,白星泪见她如此便心领神会,也倒下身子闭上了眼。明觉也一动不动的斜坐着,唯独那沈墨鱼不解其意,看着三人并未受伤却一个个倒下,正疑惑间,又被白星泪死死的按倒在地。 那老僧见四人身影都已倒下,满地断裂斜插的箭矢,先前跪坐在香桌前的尸体也被扎成了刺猬,这才背着双手放心的迈步走入天王殿,伸长着脖子尖声笑道:“好啊,好啊,看来这几位大侠都折在了这天王殿中,真是造化弄人啊。” 可当那老僧走进准备查看尸首时,不想那白星泪噌的一声便窜起身来,用手肘在地面一顶,撑起身子空翻一个筋斗,在半空中又掣住白泽剑,当即落下,那老僧还未回过神来,白泽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旁。老僧正欲后撤,却被裴镜年截住去路,也用钢刀抵住其后腰,只消两人同时动手,便可将这恶僧截成三段。 老和尚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已然是走入绝境,脚下一软,膝盖一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诸位大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罢......”此时的明觉与沈墨鱼也已然起身,沈墨鱼揉着被白星泪按得酸痛的脖子,望着那满脸恐慌的老和尚,心中愈发气愤,便快步上前,揪住他的脖领质问道:“你这厮究竟是何处来的泼魔,竟敢在此佛门净地撒泼作孽?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又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 老僧见已然是穷途末路,便如实说道:“这位爷,这位爷爷,老僧并非是别处来的恶贼,的确是这光王寺仅剩的和尚。今日布阵杀死诸位大侠也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而为之。望诸位大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四人相视一眼,便押着那和尚径直走向了大雄宝殿,将那老僧推倒在地,白星泪指着老和尚说道:“你抬头望着佛祖金身,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若有半点假话,便将你押解到中天府府衙,定你个杀人之罪!”老和尚闻听此言,抖似筛糠,急忙跪直身子,对着佛像连连叩首:“佛爷宽恕,佛爷宽恕,佛爷宽恕......” “你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指望着佛爷宽恕你?真是痴心妄想!”沈墨鱼骂道。而明觉则是绕到老僧身前,欲将他扶起,老僧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被白星泪拿冰冷如剑的眼神一扫,骨头发软,又跪了下去。“还不快说!” 在众人的逼问下,老和尚只得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供出,他说道:“不瞒诸位,这光王寺距离中天府城虽有六十多里地,但从前的确是香火鼎盛,连同老僧也有一百二十一人,香客不绝,法事不断,也是远近闻名。中天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来过此处进香祈福,历任府尹自然也不例外。” “久而久之,历任中天府府尹上任之后来光王寺进香似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可偏偏就是这新上任的府尹老爷出了事。半年前,原先的中天府府尹卸任返乡,当今圣上钦点的新任府尹遂从京城出发,来中天府就任。” “上任之后,有人曾提起光王寺进香一事,可这老爷却说,府尹之职,乃是蒙圣恩钦点,皇命委托,百姓拥戴,万民合力而有幸担任,并非甚么神恩泽世,本该尽职尽责,一心务实,为百姓排忧解难,若有功绩,也是一点一点实干的积累。何必做这虚无的法事,拜甚么虚无的神佛,祈求甚么虚无的恩泽,不过是贪官污吏安慰自己的良心罢了。” 沈墨鱼闻言不禁点头笑道:“看来这府尹老爷到也是个爱民勤政的好官啊。”老和尚也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啊。这位府尹大人刚上任三天,就将中天府的恶绅权贵一网打尽,府衙之中的贪官污吏更是无处藏身,甚么疑案悬案一并没有,但凡百姓的状子,他皆用心的一桩桩一件件处理的公正明白,无人不服。这位新任的老爷只用了三天,便获得了整座中天府的信任和爱戴。” 白星泪环抱着双臂,靠着大殿上的红柱,点头说道:“如此好官,确实该受百姓爱戴。”可裴镜年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怕这位新任的府尹老爷,并不长命罢。”此言一出,沈墨鱼等人俱都震惊,只有那老僧摇头叹息:“哎,的确如此啊。那老爷甚么都好,就是不肯来光王寺进香,此言一出,又过了三日,这刚上任六日的老爷便在府衙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竟有这等事?”沈墨鱼大为震惊,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老僧接着说道:“有人说,是这位新任的老爷不敬神佛,被佛爷降罪,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也有人说,是这位老爷触犯了当地权贵的利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故而被人买凶杀害。” “一时间中天府内谣言四起,百姓们私下议论,加之府衙之中日夜皆有衙役守卫,丫鬟仆人,府尹老爷失踪的那一夜,并未见到任何杀手的踪迹,也未留下任何的证据和痕迹,圣上闻听此事特派出钦差大臣奉旨查案,也查不出这无头案的任何端倪,最终只能以悬案结案,那府尹老爷的死,也就不明不白了,不过百姓们更愿意相信,是那府尹大人不愿进香礼佛,被佛爷降罪,才有此一劫。” 白星泪闻听此言,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哼,真是无稽之谈,佛祖无欲无念,乃是无上智者,难道就为了他那几支香火便勃然大怒,还要临凡去惩戒一个爱民如子的凡人?真是可笑。”“三戒贪嗔痴,阿弥陀佛,实在是有辱佛门。”明觉仰头对着那金光闪烁的佛像,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纷纷来到此处敬香礼佛,为佛祖重塑金身,目的就是为了祈求一家平安无事,免得落得个府尹老爷的下场。直到又一新任府尹上任,此事才逐渐平息。而这位府尹老爷,一上任便依照惯例来到此处进香,这才一直平安无事,活到了今日,依旧坐在那中天府府衙大堂之上。”老僧垂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