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晗卿神色愕然,想躲已然来不及。他此次不见仲画辞,正是因为心中神思不定,只怕出得普明塔,见着尴尬,是以才有此番举措。他心中深怕仲画辞阻止自己剃度,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见她忽然出现,惊得长篙刺空,一个趔趄,险些摔入湖中。脑子里冥思苦想,实在想不通她如何知道自己行踪的。忽而豁然,心底暗骂:“老和尚,你好狠的心。” 仲画辞在岸上见他慌张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底油然生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舒心,就那般静静看着舟上人,朱唇轻咬,微微歪头道:“觉色大师,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刘晗卿惊得下巴也掉了,慌慌张张,面红耳赤道:“你,你,我这法号你是从哪儿知晓的?”仲画辞面带笑意,忍俊撇过头去道:“这你别管,这般躲着我,是又准备去哪儿做和尚么?” 刘晗卿一本正经道:“我如今红尘未了,剃度失败,便是想再出家为僧,哪还有寺庙敢收留我!”仲画辞怔怔道:“这有何难,觉色大师法号都有,又是晦空禅师的高足,据说深得慧根,去哪儿不会有人抢着要。” 刘晗卿急道:“你你你,这个,佛家之色,非世俗之色,乃是三千世界,色相法空之意,乃是一切事物的总称,所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并无两样,我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师父便用色、受、想、行、识给我们取了法号,并无其他意思,你,你可不能乱想。” 仲画辞抿唇道:“我如何乱想了?”刘晗卿顿时哑然,吞吞吐吐道:“只是从你口中叫出来,总觉得别扭。再说,我虽是俗家弟子,师父也给我取了法号,但我平日里极少用法号,你还是叫我名字得好。” 仲画辞道:“叫你名字?那我该怎么称呼呢,是叫刘公子,还是叫刘晗卿,还是......”说话间,双眸秋波流转,望着刘晗卿。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时皓首朱唇,美目盈盈,一颦一笑,顾盼神飞,便似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刘晗卿看得呆住了,就连小舟撞了岸也浑然不觉。那日他佛殿之上,他不敢仔细看她,今日瞧得分明,只见花下佳人虽是笑脸嫣然,但短短几日,竟已瘦了一圈,刘晗卿心中忽而被刺了一下,一步跳上岸来,目注仲画辞,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仲画辞忍不住撇嘴,忽而含泪道:“在金陵船上,你说的话还算数么?”。刘晗卿愕然,道:“哪句?”仲画辞轻咬朱唇,默默看着刘晗卿:“便是那句‘天涯海角,定要护我周全’。”刘晗卿未料到她还记得这句话,正想说自然记得,低头看去,只见仲画辞泪光盈盈,我见犹怜,忍不住伸手过去,忽觉得怀中一紧,软玉幽香入怀,耳畔听得一声“卿郎”,刘晗卿便是铁打的心肠,也耐不住这般,一低头,吻在仲画辞朱唇上。 仲画辞轻“哼”一声,顿时全身酥软,险些跌倒,刘晗卿伸手将她一把抱起,仲画辞掩唇惊呼,粉拳如雨,锤在刘晗卿胸前,又哭又笑唾道:“你就气我,你就气我,你还要出家......”刘晗卿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刹那间,心中什么尴尬顾虑,什么身份悬殊,什么身不由己,尽数抛在脑后,低头搂着仲画辞,轻言细语道:“只怕从此以后,想出家也难了!” 仲画辞拳脚相加,好不容易打累了,搂着刘晗卿脖子,轻轻问道:“卿郎心中,可还觉得我是那刁蛮霸道的四小姐?”刘晗卿将她抱在怀里,柔声笑道:“以前我不知,只当外间传言便是如此,自从遇见画辞,才知诗中佳人竟是在现实之中。佛陀阿难愿化生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心爱女子能从桥上走过,只怕我修了千年,才得如今正果。” 仲画辞掩唇轻笑道:“卿郎可是在夸我么?”刘晗卿笑道:“我家画辞温婉可人,蕙质兰心,我便是天天夸也夸不够。” 仲画辞一副奸计得逞姿态,得意道:“我曾记得,有人说过,若有朝一日夸了仲四小姐,便怎样来着?”刘晗卿顿时失忆,斜望天际,迷糊道:“有这等事?”仲画辞哼声道:“可不就是咯,觉色大师一字一句说的:若夸四小姐一句,便学狗叫,大丈夫一言九鼎,如今,是不是该围着我转三圈,叫三声了。” 刘晗卿顿时啄舌,暗恨自己当初说话不留余地,以至陷自己至如今地步。仲画辞笑脸嫣然,一拉刘晗卿胳膊,道:“怎么,卿郎想反悔吗?”刘晗卿哈哈一笑,低头在仲画辞耳边“汪汪汪”唤了三声,羞得仲画辞脸绽桃花,就听刘晗卿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仲画辞面红耳赤,愣了半晌,方才道:“学得不像,我不依。”刘晗卿讶然,道:“这还不像?不如你学一个给我听听。”仲画辞嘟嘴道:“才不上当呢,我又不是觉色大师,如何会学狗叫。”俄而又道:“也罢,此事暂且记下了,不过,我要重新罚你,罚你什么呢?”吮指思索片刻,道:“上次妹妹回家,提了个兔子灯,我甚是喜欢,不如就罚你也去给我做个一样的。” 刘晗卿神色疑惑,心中暗想:“去年在秦淮河畔看花灯,我倒是买了个兔子灯给她,如何又说在妹妹那了?”脸色狐疑道:“妹妹?”仲画辞道:“对啊,仲画澜啊,她与我同岁,且与我长得极像,平日里府上人都难分清,他日我带你去见她,只怕你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她,哪个是我呢!” 刘晗卿心中一惊,看着眼前佳人,脑子里面便似揉乱的一裹蚕丝,乱得不成样子,一时神情恍惚,回想这些日情景,竟不知是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