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医的说法,阿克墩是囟门受损、血气外溢、经脉失调,心窍不通,生了癫痫。 太子妃捏着帕子,望向太子。 这癫痫外头也叫羊癫疯,得了这个,就是废人了,要时刻叫人看着,否则发病,直接咬断舌头死了的大有人在。 这个发病周期会越来越频繁,等到一日几次、几十次的时候,就是跟着阎王抢命了。 太子妃竟不晓得阿克墩是直接夭了好,还是救了好。 只是宫里有太医,近些年还有人专门验前朝宫里传下的御药方子。 太子妃还是开口跟太子道:“爷,先保全阿哥性命吧,再寻名医。” 四阿哥在旁,也望向太子,道:“这样重的伤势,又是伤在这里,也是佛祖保佑,给侄儿留了一线生机。” 不管是看在阿克墩可怜上,还是顾念着十四阿哥,四阿哥也盼着阿克墩能逃过一劫。 太子吐了口气,苦笑道:“治吧,孤还能杀子不成?” 大家都望向太医。 太医心下发颤,这个样子,谁都不能确保阿克墩能治好。 他就实话实说道:“囟门这里,不好愈合,小阿哥恐怕要起高热,这两日还凶险,还要看这一关能不能熬过去,再说其他。” 太医给阿克墩下了针,阿克墩身上的抽搐渐渐平缓。 太医看他的外伤,被人传到阿哥所的时候他背了药箱,里面倒是有些成方,也有伤药。 只是他不是创医,伤药数量有限,阿克墩身上伤的不单单是囟门一处。 太医是跟着四阿哥来的,就依旧对四阿哥说道:“贝勒爷,这伤药臣这里不足,还需找疮科的太医取药。” 四阿哥点头,见太子跟太子妃都没有吩咐的意思,就叫苏培盛道:“去取药。” 苏培盛应声下去了。 阿克墩的癫症过去,太医就将他转移到炕上。 太子妃跟在旁边看护。 太子望向弘皙,目光有些陌生。 弘皙额头都是细汗,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打寒战。 饶是他素来机灵,此刻也张不开嘴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言多必失”。 眼下还有四阿哥这个叔叔在,自己再辩白什么,怕是就要就揭穿换酒酿碗之事。 阿玛的好恶来的都快,他不想如同胞兄一样被厌弃。 四阿哥看到太子的反应,顺着望过去,看到了弘皙的异样。 今晚阿克墩本没有什么错处,还被十四阿哥针对了一把,醉了酒,要说能被责罚的地方,就是揭破弘皙换酒酿碗之事。 阿克墩这一顿打,跟弘皙脱不得干系。 四阿哥心下发冷,这还是同胞兄弟,恨不得你死我活,异母兄弟会如何,叫人不敢想。 四阿哥移开眼,只做未见,看着太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就算东宫兄弟倾轧,可前因还是十四阿哥的生日宴。 四阿哥直运气,这回找到人,他也不会再忍着了。 就算拼着被汗阿玛训斥被娘娘厌恶,他也好好教训十四阿哥一回…… * 海淀畅春园周边,都是马蹄声响。 一队队的护军派了出去,查看附近的建筑,看是否有藏人之所。 十三阿哥的四所,还有北六所,都去了人。 结果依旧是没有人影。 等到十三阿哥带了沮丧从北五所离开,往御马场找人时候,十阿哥跟着去了,五阿哥与八阿哥、补熙则过来南五所这里。 丢了个大活人,又是这样天气,谁能安心等着? 五阿哥道:“正院搜了吗,不会是灯下黑吧?” 大家都望向九阿哥,他是一直在这里的。 九阿哥道:“十三弟过去看了一回,没找到人才着急的。” 听着这话,大家还真觉得有可能“灯下黑”。 大阿哥就道:“那就分着翻一遍吧……” 于是,大阿哥跟九阿哥去了后院,三阿哥与五阿哥去正院,八阿哥带着补熙看前院。 九阿哥手中换了更透亮的琉璃灯,是刚才何玉柱过去北五所后,舒舒叫拿上的,这个晚上照亮照得更远。 九阿哥嘴里滴咕道:“找了一个半时辰,这破孩子,到底躲哪儿了!” 这么个混蛋弟弟,之前恨的不行,现下也叫人恨着。 可是担心也越来越多了。 这样的天气,要是猫在暖和的屋子里还好,要是空屋子什么的,冻手冻脚的,没有人在跟前,要是睡过去,能不能醒过来都两说。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不等到天亮再找的缘故,怕找晚了。 大阿哥一间间的推着门,也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个弟弟就是欠教训,以前就是觉得性子要强、口无遮拦,现下看着这怂样,不配当皇子阿哥,该有的担当都没有。 正房里,三阿哥与五阿哥也犄角旮旯的看着,衣柜跟炕柜都翻看了。 三阿哥道:“十四阿哥这回可不大机灵,明明一顿揍解决的事儿,这一藏,没个三五顿解决不了了。” 五阿哥跟在旁边,没有看到人影,可依旧觉得十四阿哥没往远处去。 “胆小,怕黑,就算不在阿哥所猫着,也是这跟前,远了也不敢去……” 前院八阿哥与补熙也动了起来。 正房这五间,他们只简单看了,这边一直有人在,十四阿哥往里藏也没有时间。 他们就去看了看厢房跟耳房。 一处厢房是膳房,这边灶上人都被关在里屋看管起来,外屋只有小棠还有一个四阿哥身边的太监。 另一处是太监值房,补熙就过去查看了。 八阿哥站在正房门口,四下里看着。 这前院灯火通明的,边边角角的,也没有藏人的地界。 八阿哥心里很复杂。 这几年兄弟聚会,他也参加过几次,怎么觉得每次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不过谁都没有十四阿哥能折腾。 谁能想到十四阿哥还没有成丁,只请小阿哥们吃饭,都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八阿哥正走神,就觉得不对劲。 头顶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卡哒”一声,好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 屋顶上有动静。 八阿哥离开屋檐下,退后两步,仰头望去。 今晚正月初九,月亮出来的早,酉正就出来了,现在快升到中天。 “哗啦”一声,有东西甩过来。 八阿哥忙避开。 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什么份量。 八阿哥屈膝伸手摸了,却是一愣,入手丝滑,这是衣服料子。 衣服? 另一面是皮毛。 八阿哥忙抬头,望向屋顶,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歪歪扭扭地站着。 月光之下,那人影胳膊在胸前摸着,好像是脱衣服的动作。 即便看不真切,可是这个时间,又是扔下绸缎面子的皮毛氅衣,那屋顶的是谁,并不用猜。 八阿哥立时想要开口喊人,可是那人影歪歪扭扭的,已经是向前走的动作。 “八哥、八哥……” 八阿哥脑子里,是幼年十四阿哥小狗似的跟着自己,笑得跟花似的,小米牙白白的。 “啪嗒”,随着瓦片的坠落,屋顶的人影也是一趔趄,折了下来。 八阿哥晓得自己应该避开,可是却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抬起了胳膊。 “卡察……” 八阿哥接到一半人,脸上露出痛苦里,嘴里也闷哼一声。 “啊……” 倒是十四阿哥,坠下的时候一条腿顺着屋檐残破的瓦片划下来,摔到地上的时候,正好将半拉瓦片深扎进肉里,惨叫出声。 “蹬蹬蹬蹬……” 寂静的夜里,这惨叫声凄厉遥远。 不管是厢房查看的补熙,还是后罩房与正院查看的几位阿哥,都听到了动静。 大家都跑了过来。 随着十四阿哥的惨叫挣扎,八阿哥也抱不住十四阿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额头都是冷汗,望向了自己的手臂。 虽说疼的厉害,可是八阿哥居然有些庆幸,幸好伤的不是右臂。 他低头看着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只穿着亵衣亵裤,袜子跟靴子都不见了。 这会儿功夫,补熙已经到了。 他离的最近,看到八阿哥怀里的十四阿哥,大吃一惊。 八阿哥道:“冻僵了,拿雪来。” 补熙看着八阿哥额头都是冷汗,觉得不对劲,没有立时就走。 这会儿功夫,跑的快的三阿哥与大阿哥也前后脚到了。 三阿哥从八阿哥怀里抱了十四阿哥过去,大阿哥看了八阿哥的胳膊一眼,吩咐门口的人道:“去园子里传太医。” 门口的人不敢耽搁,飞奔着出去。 门外都是马,倒是不用步行了。 气喘吁吁的九阿哥跟五阿哥也到了。 见了十四阿哥的样子都傻眼。 九阿哥露出惊惧来,他年前才去了关外,路上遭遇过大雪,就听驿丞提及冻死的人都会脱衣服。 这个兆头可不大好。 眼见着补熙抱着雪块进来,九阿哥明白过来,也带了人出去。 走到膳房门口,他吩咐小棠道:“烧水,多多的烧……” 小棠道:“已经烧了两锅水备着。” 主子们都不在,她这边没有被圈着,可事情没有辩白清楚,也不好回五所,就顺带着带了人将热水烧了。 九阿哥点点头,要了一个大盆,带人去装了一盆雪进屋。 屋子里,十四阿哥已经被脱得光熘熘的。 大阿哥与三阿哥正用雪给他搓身上。 五阿哥在旁,看着十四阿哥红亮的耳朵提醒着,道:“避开点耳朵,别将耳朵碰掉了!” 九阿哥带了雪盆进来,看着大阿哥与三阿哥动手,自己也没敢往前凑。 这还能缓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