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回来后,次日往北花园给太后请安,第三日就回宫了。 正赶上朝会。 九阿哥歇了一天半,也跟着出席大朝。 他卸任内务府总管往户部行走之事,终于也有了口谕下来。 九阿哥早有准备,并不意外。 今日被留在西暖阁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大阿哥。 大阿哥那里,要换郡王府长史了。 之前的郡王府长史升八旗副都统。 正三品升正二品,这是高升。 不过郡王府的长史是不是换的太频繁了? 四年之内,这已经是要换第三位了。 九阿哥纳罕,随即觉得也不稀奇。 大阿哥受宠,郡王府的长史都是御前点的。 过去熬个资历,在正三品上过渡一下升正二品也寻常。 他这里福松几年没有挪窝,是因为福松年岁在这里,之前还是白身,所以在正四品上四年了,也没有动地方。 至于户部的差事,没有正经差事。 九阿哥过去,就是户部行走,跟着学习的,不用专门负责什么事情。 九阿哥之前去刑部行走过一个月,晓得就是看看卷宗文档什么的,想要偷懒容易的很。 倒是五阿哥吓了一跳,直接守在乾清门外,等着九阿哥出来,叮嘱道:“这部院可跟内务府不一样,涉及国家政务,不像内务府似的,就是家里的事儿,多听少做,可不好随便插手。” 九阿哥指了指自己个儿,道:“您瞧着弟弟是爱操心的不是?” 五阿哥仔细看了他两眼,道:“早先倒是不管闲事,这两年闹出的事情挺多……” 九阿哥忙道:“您就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自讨苦吃的,先头内务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是弟弟闹出来的,是本来就不成样子,前朝有御史呢,还有大学士上头盯着,哪里会那么乱?” 再说了,天塌了有大个儿顶着,也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 五阿哥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户部满尚书也是老臣,平日里客气些。” 九阿哥点头道:“那是,闲着没事儿,我招他做什么?六、七十的老头子,再说还有四哥在中间呢,也轮不到我跟尚书对上……” 早年户部尚书是马齐,因马齐任了大学士,政务繁忙,去年卸任户部尚书。 如今户部满尚书是凯音布,出身正黄旗的功勋人家,去年十月任户部侍郎。 按照朝廷规矩,户部有满汉尚书各一人,左右侍郎各两人。 由满尚书为掌印官。 “多听四哥的,别傻乎乎的自己顶在前头,要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也让四哥出面……” 五阿哥接着教导着,远近亲疏很分明。 倒不是对四阿哥没有手足情分,而是四阿哥年长,在户部也好几年了。 这当哥哥的,护着弟弟不是应该的? 九阿哥听得没耐心了,正好一阵风刮来,就轻咳了两声,道:“五哥,还在这里说话?这都是穿堂风……” 五阿哥见状,不说话了,看了眼九阿哥没穿马甲,道:“这一早一晚还凉呢,怎么就不穿马甲了?” 九阿哥道:“刚回城觉得比山里热,就脱了,是有些后背心凉,我这就家去喝姜茶。” 五阿哥就催他快走,道:“那赶紧家去吧,别耽搁了,出门一个月,这还没歇过来呢……” 兄弟两个就出了宫。 九阿哥就上马车回家去了。 虽说今日得了吩咐要去户部,可是他并不打算马上去户部报道。 这出门回来,惯例都能休息三日到一旬的。 一旬他不大敢,三日却是要休足了的。 再说了,昨天上午四阿哥去八贝勒府探病去了,他挨着住着,也不好装不知道,少不得今天上午也要走一趟。 少一时,马车到了北官房,九阿哥就直接在八贝勒府门口下来了。 门房见状,忙上前打千。 九阿哥下了马车,瞧那门房首领眼熟,问道:“你们爷身体好些没有?今儿太医过来了么?” 那首领道:“见好了,方才还出来溜达两圈,也有几日没传太医了。” 九阿哥就大踏步进了八贝勒府。 八阿哥就在前院书房养病。 书房前头,种着两盆树,一盆是芭蕉,一盆是海棠。 如今仲春时节,树木青翠。 书房的窗户开着,八阿哥坐在窗下看着外头。 兄弟两个隔着窗户,看了个正着。 说起来,这还是八阿哥腊月里禁足后,兄弟第一次相见。 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八阿哥瘦了一圈。 兄弟之中,八阿哥不是容长脸,是有些国字脸。 眼下瘦下来,颧骨就凸起,两腮无肉,看着眼睛大了一圈。 眼神有些木然,看着少了几分生气。 九阿哥放缓了脚步,瘦得这么厉害,不会是有什么大毛病吧? 他本往门口去的,将要到跟前,往左边来了。 “八哥,您怎么在窗户根儿底下坐着,这着凉怎么办?” 九阿哥隔着窗户问道。 “是九弟啊……”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答非所问道。 九阿哥道:“是弟弟我啊,这不是听说您身子不舒坦,就过来瞧瞧么……” 说着,他“咳咳”两声,道:“只是弟弟出门劳乏,有些着凉,倒是不好进屋去瞧您,省得过了病气儿给您……”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丰生跟阿克丹还好么?” 九阿哥蹙眉,不喜欢八阿哥没头没脑地提及孩子们,随口道:“凑合,就是三岁了,开始会淘气了……”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这几年,外头老有人说你闲话,你开始还恼、还闹,后头怎么不管了?” 九阿哥道:“这嘴长在旁人身上,乐意说我也没法子,冲到我跟前的,我指定不能容,这背后嘀咕的,我也管不着啊,人人背后都说人,人人背后被人说……” 他嘴里说着,心里也明白,八阿哥说的应该是关乎男人尊严的那件事。 偏偏那个生出孩子之前,没有法子自证。 八阿哥的憋闷,可想而知。 只是用计较这个么? 九阿哥心里鄙视了一下八阿哥。 他当年诊出子嗣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太当回事。 他当时不放心的,是舒舒日后的赡养问题,并不是担心血脉传承。 八阿哥居然堪不破这个。 九阿哥往后退了两步。 八阿哥见了,有些意外。 九阿哥道:“八哥,您别想太多了,这儿女缘分有早有晚的,都说不好,你看我岳父,头生女就是成亲十来年才有的,后头也没耽搁……”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舒舒前两年提及的血脉远近的问题,道:“再说了,您跟八嫂血脉也近,许是有这个耽搁的缘故……” 八阿哥听着,看着九阿哥若有所思。 他在家这几个月,想了许多,从皇父想到兄弟们,从兄弟们,想到皇孙们。 他发现了一件事。 跟九福晋关系好的皇子福晋,子嗣缘分都足。 这是巧合? 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他想起了庄亲王曾经堵九皇子府大门,想要问询生子秘方之事。 无风不起浪…… 八阿哥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他这几年受尽嘲笑,九阿哥没有落井下石,可是也束手旁观。 他脸上带了苦笑道:“谁晓得呢,或许我没有儿女缘分……等丰生跟阿克丹大些,让他们过来玩,这是亲伯父家,也不是旁人家……” 这是他第二次提丰生跟阿克丹。 九阿哥看着八阿哥,脸上淡了下来,道:“种痘之前不好出门,种痘之后就要预备启蒙了,不好来扰八哥清净,您歇着,弟弟先家去了……” 兄弟一起长大,即便疏离了几年,也晓得彼此的脾气秉性。 九阿哥晓得,八阿哥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给自己添堵。 呸! 九阿哥转身,嘴角耷拉着。 倒是敢想! 他告诉自己不恼,可还是觉得堵心。 等到回了家,他忍不住跟舒舒抱怨道:“还以为他沉寂了几年,长了教训,结果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爷敬他是哥哥,乐意给他体面,他倒是来堵爷的心,往后咱们不搭理他了,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这么多的兄弟,跟咱们亲近的多呢,也不差他这一个……” 舒舒听了,心里也是“蹭蹭”火起。 当娘的,谁能受得了旁人拿自己的孩子说嘴。 她点头道:“那就不搭理,真是白瞎了昨儿送去的一包党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