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膳桌撤下去,九阿哥还在意犹未尽,赞着自己的美食。 “这个汤是用牛骨头跟牛筋熬的,熬足了四个时辰,用细网滤过,汤色才不浑浊,除了炖萝卜好吃,烩面也是绝了……”, 九阿哥说着,脸上越发得意了,叹气道:“就是弟弟福晋爱操心,担心面硬不克化,晚上这顿从不叫人做那个,这水煎包是发面的,养胃,就不碍了……” 四阿哥不好点评女眷的作为,只提醒他道:“既是都统府那边为了弟妹买的牛肉,就节省些吃。”, 九阿哥牙疼道:“岳父说牛肉冻久了不好吃,除了送来的牛肉,庄子上还预备着好几头牛,这要是省着吃,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四阿哥: 饶是晓得应该大度些,可也忍不住心里犯酸。 可惜自己没有这涸福气,早在福晋指给自己前,岳父就是“先岳父”了。 九阿哥这里,只能说傻人有傻福了。 他就岔开话道:“要是出的生粉数量少,那怎么办?” 如果比谷子亩产少的话,就没有必要推广土豆做粮食。 毕竟它的储藏跟加工都太繁琐。 谷子的话,比较简单,打出来的话干燥情况下就能储藏几年。 九阿哥道:“那就弟弟庄子上自己种吧,除了取生粉,剩下的渣渣喂猪、喂兔子都行……”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没有收获土豆的时候,舒舒提过可以试试用这个酿酒。 现在有“禁酒令”,禁止用粮食大量酿酒。 只要不是粮食酿酒,那就不碍了。 想到这里,九阿哥也担心这个土豆跟一百多年前似的,又沉寂下去,道:“那要是换个想法呢?土豆即便代不了粮食,它可以代菜啊……” 九阿哥这两年也见识了不少民生,百姓人家的房前屋后多有菜园。 而且这个菜园的地都不算小,小的两、三分,大的更多。 “66只拿出一分地种土豆,就是二百来斤,好好保存,半年的菜够了,若也是养猪养鸡,那做生粉,多几十斤粮食,其他的做饲料了也合适,一举好几得……” 四阿哥想起今年九皇子府送的年礼,猪、羊、鸡、兔。 猪、鸡、兔这三样就是董鄂氏的庄子饲养的,羊是他们从十福晋那里买的。 猪、羊送的都是壳子,鸡、兔是活的。 跟粮食相比,土豆要是能转化成肉,那对百姓来说,也是喜事。 四阿哥就道:“先看看能出多少粉。” 九阿哥想起这制粉的繁琐,道:“太费事了,不仅耗费人力,也费钱,烘干时的木炭、柴火也要钱呢。” 四阿哥想了想,道:“若是不急,应该可以晒干,那样就不用考虑柴火钱。”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觉得这土豆只能做个候补,还是比较看重玉米,道:“那个要再过几天才能收,不过弟弟估算着产量不会少了。” 玉米粒大,而且当时侍弄的精心,每株玉米上只留着两个棒子,又是按照福晋说的“授粉”,现在看着每个棒子都很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四阿哥坐不住了,道:“走,过去看看!” 九阿哥也没有异议,道:“那就瞧瞧去。” 何玉柱提了羊角灯,兄弟俩又回到暖房。 挑着有些枯干的玉米杆,将上头的玉米掰下来。 兄弟俩一人扒开了一穗玉米,就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颗粒,很是饱满。 九阿哥挑眉道:“谷子亩产两石的话,这个玉米翻一倍应该不难,个头在这里。” 四阿哥却抠了一粒玉米送到嘴里,咀嚼了几下,道:“看着干了,里面还有些湿,这个还得晒的,到时候会减重。” 九阿哥道:“那能减多少?一成多说了,还剩下九成的分量呢!” 说着这里,他看着那棵枯黄的玉米杆,道:“这说起来也是草啊,那不就是现成的干饲料么,牧场可以用,实在不行,直接烧了,也是柴火!” 四阿哥看着手中的玉米棒子,道:“中间的玉米芯应该也能找到用处。” 九阿哥道:“希望京畿百姓都富裕起来,省得那些江南的人过来,一个个趾高气扬的,真当咱们这边是穷地方!” 他是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当然不乐意旁人挑剔京城。 四阿哥想得则是多些,还是打算用新粮食开荒增产,而不是侵占良田。 永定河两岸,因为早年水患不断的缘故,损毁了不少良田,等到河水回落,就剩下许多盐碱地。 那种地比下田的产量还低,没有人乐意去开荒种田。 要是在盐碱地种植玉米与土豆呢? 九阿哥却想到旁的,道:“四哥,《齐民要术》上提及‘以灰为粪’,那以灰为肥也是自古有之,您之前不说土豆吸地力么?那土豆跟玉米一起种怎么样?正好可以用玉米杆做肥料” 四阿哥听了心动,点头道:“倒可以试试。” 他看着九阿哥,再次生出可惜来。 虽说九阿哥年岁小,没有长性,可是做事的时候,也比较精心。 不是兴致一来,随后吩咐下人修个暖室就放下的,还肯用心的去翻农书。 九阿哥又道:“弟弟打算年后叫人在庄子里挖鱼塘呢,明年也开始养鱼。” 民以食为天。 九阿哥发现了,只要经营跟吃食有关的东西,绝对亏不了。 再过几年,自己家小汤山的暖房起来,也能在京城卖洞子菜了。 兄弟俩闲话着,外头的梆子声响起来。 二更天了。 那些浆水也沉淀了将近两个时辰。 九阿哥道:“烘干也要功夫,今晚出不来了,咱们去看看,然后吩咐人盯着吧?” 若是自己府上,熬夜就熬夜了。 可这是弟弟府上。 四阿哥也晓得不方便,点了点头。 哥俩从暖房到了仓库。 仓库里的几盆浆水,已经由黄颜色变成了红颜色。 兄弟俩都愣住了。 九阿哥呲牙道:“这是有毒性了?” 关于土豆生毒的事情,兄弟俩都比较忌惮。 人命关天,这又是入口的东西,真要是弄出毒吃食来,还不如不弄。 四阿哥也皱眉。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叫小棠过来问问,绿豆取粉的时候变没变色儿……” 何玉柱应声下去了。 四阿哥听了,眉头松弛下来,道:“有时候绿豆粥也泛红。” 九阿哥也想到这个,点头道:“是了,弟弟也记得,弟弟福晋说是用了铁锅或铁勺子的缘故,现在我们家的绿豆汤,都是绿色儿的了……” 四阿哥在这里待了小半日,听九阿哥开口闭口将福晋挂在嘴上,一直强忍着。 现在他忍不住了,道:“以后说话,不用老提你福晋,你心里有数就好了,女眷不好拿出来说话。” 旁人不该提,九阿哥自己也该少提,否则听了不尊重。 九阿哥闭上嘴巴。 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吧? 福晋实际上比他说的聪明多了。 关键的地方,他都没说。 他晓得世人愚昧,见不得女子太聪明,可是四哥也这么庸俗么? 他看着四阿哥,质疑就差写在脸上了。 四阿哥想了想,道:“树大招风,若是你不想弟妹被人磨牙非议,还是少提为好。” 九阿哥晓得这是好心,还是有些不忿,道:“真不晓得那些‘八旗才女’的名声是怎么来的,写几句酸诗就是才女了,就被人追捧?我福晋这样的,博览群书,才是才女呢,还是真正的贤内助呢,弟弟说想要暖房,她就捉摸出这烟道来,还查阅了大量的农书,将用得着的学问摘录下来给弟弟看,要不然弟弟还当着内务府的差事,哪里有时间细琢磨这些?” 四阿哥也觉得董鄂氏挺贤惠的。 可他还是道:“世情如此,弟妹不是宗女,上头还有长辈在。” 九阿哥这两年下来,也明白皇家格格跟皇家媳妇的区别。 皇家这里,舒舒只是自己的福晋。 大家看的不是舒舒自身的优秀,而是她对自己好不好,对长辈孝顺不孝顺,对小叔、小姑友爱不友爱。 即便她不是博览群书,而是目不识丁,只要做到上面的几点,那也是合格的皇子福晋。 要是她真的扬名在外,露出本事来,说不得长辈们还要担心她分心乏术,没有好好服侍自己。 舒舒应该是早晓得这点,才在外人面前藏拙。 同样的本事,要是在九格格身上,那长辈们只有赞的。 九阿哥怏怏道:“好吧,弟弟晓得了,往后不在外头夸福晋了。” 说话的功夫,小棠跟着何玉柱过来了。 她看了看那浆水道:“这是正常的,不影响下头,绿豆生粉时也这样。” 九阿哥道:“你瞧瞧,什么样算好了?” 小棠就看了看,比较了一下,指了她参与的那一盆浆水道:“这个粉沉的差不多了!尹。” 说着,她将上头的水倒了,留下底下一层湿粉。 这湿粉是土黄色的。 九阿哥嫌弃道:“这看着埋了吧汰的,里面别是还裹着泥吧,要不要洗洗?” 小棠道:“要是想要粉白,就将上头的水倒了,换清水搅合重新沉,两、三次就雪白雪白了!” 九阿哥跟四阿哥对视了一眼。 兄弟俩都是爱干净的,实受不了烘干这种黄粉。 四阿哥问了一句:“重新沉,多长时间,粉会变少么?” 这个是他不知道的,所以多问两句。 他记得磨麦子的话,就会分成色。 要是想要麦子白,就要少磨几遍,可是那样抛费大,出来的麦子也少。 反倒是黑麦子,能磨几遍,多些斤两。 小棠想了想,道:“每次淘洗,沉满了两个时辰,水清亮了,就没有粉跟着流出去,不会少的。” 四阿哥点头,看了眼邢全,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苏培盛道:“你今晚就留在这边,跟着淘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