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元??十九年。 上界,神界,合欢殿。 北冥幽蓦地睁开眸子。 她已然不是蝴蝶,她在合欢殿中。 化为蝴蝶时在人间所见的一幕一幕恍然间在脑海中轮番映现,那些悲痛哀思如风暴一般轰然冲入脑海。密密麻麻,像是蛛网一般将整颗心罩住,然后一点一点收紧…… 最终定格在怀中倒下之人的画面——北冥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白羽澜睁开眸子,抬眸便看到北冥幽吐出一口鲜血。他几步走至高座上的北冥幽身侧,抬指,指尖莹光点点,伸手,二指落于北冥幽肩上。 “如何?”白羽澜问道。 北冥幽呼吸显得粗重,她脸色苍白,张口,声音中透着虚弱。 末了,她摇了摇头。 苍冥已然快步走到北冥幽座下,却没有上前,北冥幽眸光从苍冥脸侧扫过,苍冥对上她的视线,被她这样苍白虚弱的脸色吓了一跳,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北冥幽却突地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苍冥问道。 白羽澜抬指探向北冥幽气海,良久,他摇了摇头,说道:“魂魄虚浮,她神游了多久?” “一月有余。” 白羽澜腰间的玉佩忽而亮起,他看了眼北冥幽,掐了个咒诀,说道:“你在此候我,结界已下,你也不要出去了。” 苍冥扶好倒在宝座上的北冥幽,在白羽澜即将踏出合欢殿之前移形换影挡在了他面前:“你说什么?” 白羽澜顿住,他眸间闪过一丝不悦,周遭的冷然内力掀起阵阵寒意,他瞥了眼苍冥,说道:“本座不喜好说两次。” 苍冥眸色一沉,见到北冥幽这幅模样,不去争较,强压住情绪和颜悦色地问白羽澜:“是有什么事吗?她被仙君带至上界,危机重重,仙君说走便走,应该给个原由吧?” “仙界之事。”白羽澜不知有心无意,继续道,“你要听么?” “还请仙君尽快回来。” 白羽澜穿过结界走出了合欢殿。 仙界。 琉璃九霄殿,大殿内各门派的仙官议论纷纷,白羽澜冷着脸从门口踏过,他一来,仿佛能让这大殿的温度骤降下来,议论闲谈都变得少了起来。 白羽澜忽地瞥了某个位置一眼,那里站着一个他从不相识的仙子——那个火海中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高座之上始终空空荡荡。 整个琉璃九霄殿乱七八糟,白羽澜侍立在那里,自封了四感,唯留目力。 千羽碎雪携一众白霄派弟子匆匆赶来,一众白氅鹤羽,阵仗颇大,白羽澜解了封禁,千羽碎雪素日多么张狂,见了白羽澜却是毕恭毕敬,不敢多言一句。 白羽澜睨了她一眼,问:“何事?” “属下携众弟子恭迎掌门……” 她话未说完,便被白羽澜打断:“谁传的消息?” 这是自白羽澜回上界后千羽碎雪第一次见他,她不知道白羽澜在凡界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叫人觉得性格较之前更加冷硬。 千羽碎雪几乎不敢正视白羽澜,她垂眸,眸光自白羽澜所佩的玉佩上一闪而过,说道:“是,弟子。” 不少仙官在偷眼探瞧着白霄派这边的情况。这位素日里飞扬跋扈的仙界第一大门派白霄派的首席大弟子,在师尊与在旁人面前,竟完全是两幅面孔,简直是令人唏嘘不已。 白羽澜冷眸一斜,问:“仙帝并未出关。” 言下之意你乱传消息误我时间。 白羽澜横眸一扫偷眼瞧热闹的众仙,声音有意放大:“都散了吧。” 远处攒聚着的有地位低资历浅的小仙,还有一些刚飞升上来的,他们平时接触的人物甚至都够不到白羽澜的袍角,当即就被这阵仗唬了双眼,悄声打听那位白衣鹤氅华光熠熠的仙人是谁。 “那是白霄派的掌门啊!” “白霄派掌门?啊?白霄派掌门!” …… 且不说仙界,就连整个上界,有谁不知晓这仙界第一大门派白霄派?“白霄派掌门”这五个大字摆出来,那便是不同寻常的分量。只是这人只在极其重要的场合现身,一些小仙根本无缘见他。 也怪不得人家生气,千羽碎雪大抵是没管束久了,也太放肆了些,对待自家掌门竟也糊弄起来了! 偌大的琉璃九霄殿内,按位站开的众仙已经有了退去之势,然还未真正走出几个人,一声琴鸣自殿外铮然传来,如上古绝唱——即便是未见得本尊,即便是未尝听过这琉璃琴鸣,而今听了,便是该认出弹者为谁。 “掌门仙君难得一来,怎可白来一趟?”青衣腰束,音质明朗清绝,弹指挥间风骨浮掠,正是那仙界九殿下——沐弦璃。 白羽澜八风不动,端得一个稳如泰山,他从来不苟言笑,对于这盛名已久的“世外仙人”,仍是惯常那般冰冷清淡,似乎并不惧惮对方于仙界的尊贵身份。倘若见过他与仙帝言谈的场景,便知道他这人生性如此,仿佛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是自来一副高不可攀的神姿。 “如何,才不算白来?”白羽澜回道。 “青璃殿仙乐自鸣,朱雀门仙禽高歌,仙兽伏嚎,百草丰茂,观星璀璨,清风流荡,此即,福相。”沐弦璃收琴喟叹一声,缓声道,“本以为会是哪位自凡界飞升而来的仙人同僚,然则天象殊异,飞升劫与渡劫雷劫一同降下,掌门仙君不妨猜猜,究竟何故?” 清音传响,连绵不绝—— 贵人音信彻夜鸣响,一卷盛世尽敛殿中——此清音经年未闻,再闻如登临琼楼,心驰神往。 白羽澜对着沐弦璃轻笑一声,只说道:“猜到了。” 话落,袍袖翻飞,渺然远去。 合欢殿。 苍冥终究没有忍住,给北冥幽渡了些灵力,北冥幽神识甫一清明,便睁开眼睛,几步走下台阶,势要走出殿外。 苍冥飞身阻拦:“不可!” 北冥幽沉声道:“别拦我。” 二人僵持之际,结界自破,只一个拂袖,白羽澜那张俊美疏冷的面庞便出现在眼前。 白羽澜在面前挡着,无论有无结界,都无甚必要了。 “你要出去?”白羽澜问道。 “我要出去。” “为何?” 北冥幽不语。 “帝姬当我白羽澜是什么人了?”白羽澜仍是一副冷傲独绝的姿态,哂道,“神界非我仙界,以帝姬此时的肉体凡胎,我带你来得不易,便是有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理由,也理应知会一声吧?” 理由?她眼睁睁看着南宫瑾言被万千雷劫砸中,那岂是闹着玩的?后面的情形她未能得见,但倘有一线生机,上至仙界下至冥府,她亦要找到他,哪怕在轮回之前,再见一面。 “我要找一个人。”北冥幽道。 话音落下,苍冥一怔,而白羽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良久,他问道:“在哪儿?” “……” “你不知道。”白羽澜说罢,摊开掌心,一枚小小的玉牌浮现在掌心。 “这是何物?” “掌门令,比鹤翎谕还要金贵。”白羽澜说道,“将它戴上别人识不破你,速速办完你要做的事情之后,回人间。” 北冥幽捏了捏玉牌,说道:“你分明知道我神体陨灭……” 回人间等天劫,还是所谓的轮回? 她的神魂已融蚀了人魂,一切都难以逆转,既已上界,神殿就在眼前,她何故再下凡等那虚无缥缈的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