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时候,小芙开始做恶梦,梦里,她总是被一只豺狗追,豺狗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蓝光。 小芙十五岁的时候,娘生了一个弟弟,从那天起,继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小芙伺候娘坐月子,天天熬大枣粥,快乐得像一只春天的小鸟。可是有一天,继父跟着这只小鸟进了厨房,捂住了小鸟的嘴巴。 除了疼,小芙只记得她打翻了给娘熬好的粥。那么香的粥,白白的,红红的,热气腾腾。可惜,全撒在了柴堆上。 事毕后,继父提好裤子出门,小芙哭哭啼啼地去找娘。 娘缩在黑洞洞的床角,好久都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半天后,她眨眨眼睛,轻声叮嘱道:“小芙,这事不能告诉别人,记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于是小芙没有告诉别人。 继父一回来就被母亲拉进了房间,一阵叮咚乱响后,继父笑嘻嘻地出来,扔给了小芙一块红糖。小芙转身跑进自己的小屋,锁上门,一脚一脚,将那快红糖踩成粉末,又踩成了泥土。 于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娘笑得更欢。继父每天去镇里打铁,回家就逗弟弟玩,偶尔仍会不时地将豺狗一样的目光投向她,偶尔还会狠狠地揍那些上门给小芙提亲的人。 于是,除了再也没有人敢给小芙说亲,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有小芙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走在路上,经常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自己以前的小姐妹也全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连话都不屑跟她说。 可小芙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娘说过,什么都没发生。 小芙十六岁时,弟弟长得很快,胖乎乎的,最喜欢让小芙抱。 继父和弟弟不同,他最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抱小芙。每次小芙都像泥鳅一样,“嗖”的一下就从继父的手下钻了出去。忍无可忍之时,她又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娘。娘那时正在剁肉,小芙说完后娘没有说话,只是将菜板剁得咚咚响。 小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剁好肉,又将肉放进滚烫的油锅。“嗤——”的一声,锅里冒起了一股白烟,香得娘咽了一口口水。 “小芙,加点柴。”娘眯着眼睛说道。 小芙的心猛地一沉,她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泥鳅,烂泥里的泥鳅。 当夜,继父回来,摸进了小芙的小屋,关上了门。泥鳅很滑,但是没有门,她也溜不走。 白天继父出去后,小芙跪在了娘面前,娘仍然在剁肉。 “小芙啊,别处去乱说,那些有钱人家都有三妻四妾。咱们现在终于过上好日子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娘一边剁肉一边说道。在娘的头上,有一朵崭新的珠花,晃得小芙睁不开眼睛。 那天晚上,继父又来到了小芙的小屋。小芙掏出吃饭时藏好的筷子,扎了过去。泥鳅没有牙,但它至少还有一根藏在肉里的骨头。 趁继父嚎叫的时候,小芙跑了出去。一路上,不停地有狗和人在她身后叫,她不敢停,一直跑啊跑。 终于,小芙觉得后面已经没人追了,不禁放慢了脚步。现在怎么办呢?小芙想。摸遍全身,她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个铜板,只有一枚穿着线的针。平常她经常给弟弟补衣服,所以带着针。 这根针能做什么呢?到镇上帮人补衣服,那样继父很快就会追来吧。 小芙很想哭,但她不敢在这个阴森森的树林里哭。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听到了流水的声音。饿极的她天真地想,水边应该有能吃的东西,于是她走了过去。 那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溪岸布满了皑皑白雪。 一个黑衣少年蹲在小溪边,正低头洗着什么。他的身旁,放着一把剑,剑鞘漆黑。 小芙没有见过剑,她走到少年身边,好奇地看着那把剑。 那把剑的剑柄很旧,上面的皮都已经起了毛边。不知为何,小芙隐隐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把剑比周围的白雪还冷。 发觉来人走到自己旁边,少年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小芙一眼。他和小芙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很漂亮。小芙不知道用漂亮这个词形容少年对不对,可少年的脸又白又滑,眼睛略微有些细长,眼角处有一道漂亮的弧线。小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漂亮。 少年见小芙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朗声问:“你看我干什么?”问完,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正洗着的木薯,“你是不是饿了?” 小芙赶紧点点头。 少年微微一笑,一抬手,将一个小木薯扔给了小芙。小芙接过,急忙连皮带泥地啃起来,她快饿晕了。木薯被水浸得冰凉,但又甜又香,比娘炒的肉还好吃。 少年洗完木薯,小芙也啃完了手中的木薯。 少年拿起剑,站起身朝山上走去,小芙忙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少年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着她:“你干嘛跟着我?” 小芙舔舔嘴边的泥,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害怕一个人呆在这个林子里,她也害怕被继父抓回去。和少年在一起,她觉得安心,因为少年有剑。 少年皱了皱眉头,又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木薯扔给她:“喏,再给你一个,最后一个啊。”说到这,少年的薄唇不悦地噘了一下,“给你两个,我只能吃三个。”说完,他转身继续向前走。 小芙把木薯塞进袖子,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少年猛地回过头,眼睛里冒出了两簇愤怒的火焰:“你还想要啊,我只有三个了。” 小芙呆了呆,轻声解释道:“你有剑。” 少年顿时转怒为喜:“哦,这是刀,不是剑。说吧,你出价多少,不过我不杀良善之辈。” 小芙愣住了,她没听懂少年的话。 少年随即就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木薯不能再给你了。” 小芙终于知道少年是干什么的了,她听说书先生讲过这种人。一时间,她竟然有点兴奋,这种兴奋在那碗粥打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她好想回到以前那种日子,就算没有肉吃她也过得很开心,只要有娘和弟弟在就好。 少年还是会错了意,他挤出一丝怒容,大声喝道:“不给,就是不给。” 小芙急忙摇摇头:“我不要木薯,我要请你办事,和剑有关的事。” 少年的表情变得比三月天还快,他立刻换上了一脸甜得腻人的微笑:“早说嘛,要我杀谁,对方的武艺怎么样?” 听他这么问,小芙连呼吸都紧张起来,她低下头,酝酿了一半天,喉咙里还是发不出一个声音。她说不出口,杀人,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少年不耐烦了:“那先谈谈价钱,没武功的一百两,有武功的另算。” 小芙一惊,抓着衣角,吱吱唔唔地说道:“我没钱,不过我可以做牛做马伺候你。” “什么?拉倒吧。”少年像泄了气的皮球,气哼哼地转身向前走去。 小芙急了,赶紧迈步跟在他身后,生怕自己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