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终归是一条性命!黛玉一横心,退回榻下,将那药碗端起。他已没有抬手的力气,她只得将药碗凑到他嘴边,将药汁一点点灌进他口中。 他喘过一口气,依然面色惨白,只是定定望着面前这个娇弱却冷傲的女子,眼神凄迷,如孩童般无助。他整个人倚在黛玉身上,蹙了眉,微微喘息。 黛玉回头看了看门口,不愿再在此处呆下去,便无声的将他放下,转身时袖口一紧——竟是他抓住她衣袖。 “终归是救了你一次,放我走吧。”黛玉叹口气,手上用力,把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转身出了房门。 门外守护的几个大汉见黛玉出来,忙交换了一个眼色,女扮男装的那个恶女却率先走过来,站在黛玉跟前,把黛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依然不放心的问道:“你在里面这么久,都做什么了?” 黛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着,转身绕开她,便往草屋了走去。 “狐狸精!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装清高?!”恶女不满的追上去,挡住黛玉的道理,恶狠狠地问道。 “小叶!”守在门口的老者低声一喝,“少主不许为难郡主。” “少主……怎样了?”小叶被老者的话引开了注意力,便顾不得寻黛玉的晦气,转身关切的问道。 “服药及时,已经无碍了。”老者说完,便转身进屋。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黛玉在草房里一觉醒来,却被那个小小叶的恶女带到了一间小屋内。看上去这里好像是厨房一般,屋里有土灶,水桶,灶膛里还燃着火,里面有一只大木桶,木桶里是温热的水,边上有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衫。 黛玉深深吸一口气,戒备的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便转身关了房门,用木栓插好。转身褪掉身上的脏衣服,将全身没入水中,温热的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带着几分青草的芳香。没有玫瑰花瓣和精油,在这种漫天黄沙的边陲之地,能有一桶干净的热水洗澡,已经是一种奢望。 换上干净衣物,挽起湿发,黛玉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精神。小叶始终不言不语的守在黛玉身边,此时见她洗尽尘垢,宛若一颗莹润的明珠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洁白的光晕,就算是荆钗布裙,也挡不住她的绝代风华,眼睛里那一抹妒忌的目光,越发的炙热起来。 “果然不愧是江南人物,真是有几分狐狸精的资本。就这副模样到了凉京,恐怕会招来全凉京男人的瞩目。”小叶说着,又拿了一条麻绳来,把黛玉的双手狠狠地捆住。 黛玉忍着钻心的疼痛,淡笑着对小叶说道:“其实小叶姑娘也俊俏的很,只是不该穿这样男人的粗笨衣服,至少,你们少主也应该给你准备一套女装。” 小叶的脸立刻起红了。对于她这样一个自诩样貌不错的一直在贺兰臹身边服侍的女孩子来说,少主的无视是他最大的耻辱——贺兰臹看她的目光,跟看那些汉子没什么区别,每次小叶故意搔首弄姿的贺兰臹跟前晃,他都会表现出极厌恶的表情。时间久了,小叶收敛了许多,有时出来执行任务,穿上一身男装,她便把自己当成了男人。 此刻,被黛玉不软不硬的话儿一激,小叶心底的那份酸楚又涌了上来,她顿住脚步,转过脸来,狠狠地看了黛玉一眼,半晌方道:“都说你长了一张刀子嘴,果然不假。” “都说?这话儿恐怕只有一个人会说。”黛玉冷笑,心中浮现出宝钗一身贵人宫装的样貌。 小叶恶女说贺兰臹要见黛玉,所以把她送到贺兰臹养病的那间小破屋之后,便没再出现。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靠在土炕上的贺兰臹和站在地上的黛玉。 他依然倚躺榻上,幽深目光在我面孔上流连半晌,移到黛玉的手上。目光一沉,冷声问道:“谁将你缚住的?”他接着皱眉,“手给我。” 他探起身子,伸手来解黛玉腕间绳索,手指瘦削纤长,凉凉的只带掌心一点暖意不像水溶那般坚硬有力,反而有些……有些像南宫倾城。 南宫倾城的手,苍白如玉,却温暖轻柔。 “都淤青了。”他握住黛玉的手腕,想要轻轻地抚摸。 黛玉急忙抽出手,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忙退开一步,静静注视他。 他亦沉静地看她,良久,忽轻慢一笑,“后悔救我了?按说若我死了,这场和亲便无从说起,你便可以新寡再嫁,这倒也能成全你跟水溶这一对亡命鸳鸯。” “举手之劳,无从后悔。”黛玉淡淡的说道,“不过若是再有一次,黛玉绝不手软手。定让你灰飞烟灭。” 他沉默片刻,忽又冷笑,“想不到冷面王爷水溶杀人如麻,倒娶了一位媳妇也如此厉害,可笑,可笑之极!” 黛玉恍然一愣,暗想自己和水溶拜堂之事做的很隐蔽,为何他却知道的这般清楚?不过疑虑瞬间即逝,继而转换为淡淡一笑,“他不但是王爷,还是北疆的主将。将军若不杀敌,莫非还学医士悬壶济世?” 他冷哼,“你倒很会维护夫婿,可惜他却让你背负乱抡的骂名,你一个金贵的小姐不清不白的跟了他,使自己的名声受累,受世人唾骂。他如此不识怜香惜玉,真是愧对你对他的一番深情。” 我紧抿了唇,极力抑制心中羞愤,不肯被他窥破半分窘态,只冷冷道,“舍下家事,何足为外人道。倒是你,身为一国王子,明知我是‘罗敷有夫’却硬要去抢,如此卑鄙无耻,就算将来你死了,也会受到后人的唾弃。” “天下皆知你的委屈,郡主又何必强撑颜面。”他微笑,言语却歹毒万分。 “你非我,又怎知我委屈。”黛玉傲然道,“水溶纵有不是,也是我林黛玉的夫婿,由不得外人诋毁。” 他不语,定定看黛玉,半晌方叹息一声。 “林黛玉。”他若有所思,低念我的名字,蓦然抬眸看她,“你为何不趁机杀我,反来救我?” 为何救他?因为他让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旧情悄然复苏,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妇人之仁……黛玉亦无法回答自己。 “人皆有恻隐之心。”黛玉淡淡侧首。 却听他陡然一声冷笑,“恻隐之心!” 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欲吹破,外面风声越发呼啸锐急。 二人接不说话,屋子里静谧的可怕。黛玉转身走到墙角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闭目养神。 算日子已经过了七天,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界,四月天里还常常刮风,最近两天更是风急雨骤。冷风丝丝灌进来,窗缝有些松动,黛玉被冷风一吹身上打了个寒战,便起身走到窗前,探手去关窗,袖口却被斜伸的木条挂住,一时勾在那里。 用力一扯,不慎撞上木刺,黛玉的小指被划出浅浅血痕。 “不要动。”未及回头,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上来,解开被勾住的袖口,将她手掌抓住。 男子温热的气息袭来,黛玉一颤,忙侧身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