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奔行数十里,过了金河界碑,追兵渐无。忠顺王微疑,勒马回望,只见身后尽是丢盔弃甲的西南军。他扶了扶金冠,暗自思付:一路上只见小丛追兵,而且并未一次近战,追而不杀,这不是西北军的风格啊。半晌,他猛地瞪大眼睛,两腮微抖:糟,中计了! 忠顺王一挥马鞭,大声吼道:“传我帅令,回击繁城!” “什么?” “不是才逃出来吗?” “回去送死?!” 声声质疑。 “违令者。”忠顺王无情地看向四周,“斩!” 人困马乏的西北军不情不愿地调转阵形,好似一条半死的蟒蛇,显得有些沉重。 “报!”身后插着窄旗的探子狂奔而来,半跪在地,“西北二十里外发现庆州城大军,人数约有十万!” “十万!”忠顺王瘫坐在马上,“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主上!”“主上!”身边的将官急急开口,“主上,保命要紧!” 忠顺王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调转马头:“传我帅令,向丰州进发!”南安王,当年你吃败仗,本王为你求了个完全,今天该是你投桃报李了! 凉风习习,月到庆州城。 三筝提着剑,踏过横斜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在地上爬行的白子钊。 长风落叶,枯藤残花。西风萧瑟,入骨寒凉,这就是他记忆中的春夜。 星子坠天,凉露似泪。魄似蛾眉,清辉染血,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弦月。 “不……不……不要……”尖声入耳,让人的心越发冰凉。 三筝面无表情地拽起他的头发,垂下剑尖,一路拖行。 “侠士,你我无冤无仇,求您……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三筝嫌弃这哭音刺耳,用力将他扔到旋柳下。收起长剑,从地上捡起两枝长枪。冷冷勾起嘴角:“无冤无仇?”声音凉如寒冰。 “是……是……”他颤抖地向后靠去,“在下确实不认识侠士,何谈仇怨呢?” 转眸一笑,将长枪一边一枝插入他的腹侧,气走经脉,硬生生地将他挑起:“不认识?!” 白子钊嘴角抽搐,血如泉涌。 捡一把长枪将他撑在树上,慢慢靠近:“死之前看清楚点。” “你……”血液从他的口腔里漫溢而出。他猛地瞪大眼睛,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堆:“是……是…… 三筝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并未听到最后的答案。 夜半鬼门开,终得血债还。 三筝捂着脸颊,鼻尖弥漫着阵阵腥味:本以为不再在这一天流泪,不再回忆,不再痛苦的。 脸颊微凉,手掌浸湿,他狠狠地抹着脸颊:本以为不再用泪水诉说哀伤,男儿有泪不轻弹。 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再哭了。 泪却似酹河水,拭过千行又万行。 心底越发的焦燥,越发的激狂,索性放下双手,望月嘶吼:“啊——!” 惨唳入云,闻之心碎。 “三筝!”叶碧落从马背上翻下,踏着延绵百米的尸体,向远处冲去。身后的夜妖看着血流成河的荒郊野岭,眉梢微动,心如锥刺。 柳林边,一个墨色的身影直直孤立着,仰头大喊,声音嘶哑:“啊!!!” “三儿!”叶碧落心疼地抱住他,二人一起倒在地上,三筝倒在碧落的怀里,压着她的腿,抱着头,身子不停地颤抖。碧落坐起身子,搂住他,低哄道:“可以了,可以了。” 泪水如瀑,声声不绝。 “好了,好了……”叶碧落语带哽咽,两眼微红。 “啊……”力尽而倒,凄音断肠。 “可以了,可以了。”叶碧落将她打横抱起,柔情说道:“睡吧,睡吧。”怀中这人缓缓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金鸡破晓,东方微明。水溶站在城头上,看着血染的城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眉头紧紧皱起,一言不发。 王义已经带兵归来,此刻,跪在水溶脚下,匍匐在地,等候发落。 黛玉亦是一夜未眠,陪在水溶身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 虽然一夜未眠,但众人都丝毫没有睡意。血腥的味道伴着微风在庆州城慢慢扩散,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让大家的血管里鲜血沸腾。 王义,带领五千精兵,在东丰镇破忠顺王两万人马,杀敌八千余人,俘获两千余人,剩余的不到一万人四散逃离,应该是和忠顺王的残部一起,往南逃走。 “王义,你起来吧。”水溶终于转头,从心底轻叹一声,王义此人,原是难得的儒将,今日之事不是他无能,而是忠顺王经营已久,全力进攻。已然以少胜多,此事也不宜深究。 “奴才谢王爷不杀之恩。”王义重重的磕头,然后凛然站起。黛玉方看清这人的相貌——中等身材,身形亦不够强健。但一身正气浩然如虹,乃是难得的人才。 第55章水月半寐风弄情 三筝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嘴唇,好渴。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好累。撑直手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掀眸。 “嗯~人终于醒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与那双明净的美目相对,让人一时失了心魄。 “碧落?”三筝暗哑的开口,疑惑的看着碧落,“你怎么不在王妃身边?” “还说呢。王妃担心你,都问了你好几遍了。”碧落说着,转身端过一个填粉盖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她麻利的扶起三筝,把水递到他的唇边。 三筝的确是渴坏了,顾不得说什么,张口咕噔咕噔把水喝完,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些了吧?”碧落放开三筝,转身把碗搁在一边的高几上。 “谢谢你。”三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白色中衣,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喜欢啊?这可是我厚着脸皮去给你买回来的。”碧落见三筝看着衣服皱眉头,不高兴的问道。 “我一直只穿黑色。”三筝轻声说着,没有责怪,亦没有生气。 “从今天后,你便穿白色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白色,所以你就要穿白色!”碧落忽然生气起来,双腮鼓鼓的,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出门。 三筝愣愣的看着碧落的背影,茫然无措。 王义奉水溶之名,收拾战后的庆州城,安抚百姓,重整城防,这几天几乎脚不沾地的忙。 凤天骏带领的五千铁骑已经在庆州城驻扎,凤天骏手下这支兵乃是水溶的看家宝贝,别看只有区区五千人,其战斗能力,不弱于五万,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个个身怀绝技,五千人整合在一起,又训练了五年多,他们相互配合默契,攻守有方,乃战无不胜的常胜军。 水溶在守备府的书房里,听凤天骏汇报军情,神色淡然。黛玉从后门转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盏茶,进门后因见到有人在,便略一怔,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