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我去换一杯。”说着,黛玉便轻轻的转身,想就此出去。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喝。”水溶不放手,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似乎是十分的委屈,又像是着了风寒。 “王爷怎么了?病了吗?”黛玉抬头,看着水溶的脸色,疲惫而没有精神,眼睛似乎睁不开的样子,脸有些红,呼吸间带着闷热的气息。 “唔……或许是。你扶我去歇息一会儿。”水溶皱起眉头,索性往黛玉肩头靠去,似乎全身无力,需要有人支撑才能站稳的样子。 黛玉脸一红,以为他又在耍花样,便往一侧闪身,轻声啐道:“又没正经,果然病了,就乖乖的……”谁知她话没说完,水溶的身子一歪,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幸亏他尚有一份理智,扶住了一边的书案。 “玉儿,好狠心……”水溶无奈的叹息,“叫水安进来。” 黛玉见水溶此刻脸色潮红,眼睛里亦布满了血丝,便忙上前扶着他劝道:“你站不稳,就先坐坐吧。”然后又转头对门外喊道:“水安!水安!” 水安急忙应声进来,见水溶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呼吸凝重,忙问:“主子怎么了?” “王爷病了,快帮我扶他去躺下,再叫人请太医来!”黛玉急忙吩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水安一愣,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忙答应一声,上前搀起水溶,和黛玉一起扶着他进了内室,外边早就小厮听见黛玉的话,急匆匆的出去找医生。 黛玉守在水溶身边,不时的用湿毛巾擦拭着他的额头。直到太医来给水溶诊脉时,才躲到屏风之后。黛玉从屏风的缝隙里看给水溶诊脉的太医,发现并不是平时给自己看病的那个白头发白胡子的华先生,心中便有几分纳闷,待那老太医诊完脉出去开药方时,黛玉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方问水溶:“王爷怎么不叫华先生来诊脉?” “你以为我不想?是不能。我病了,皇上虽然不一定要问,但保不定有谁不多事。若是太医院没有诊疗记录,岂不是又生出许多麻烦?”水溶无奈的叹气。 原来如此。黛玉忍不住又看了水溶一眼,暗道想不到他也如此谨慎小心,连看个病也生出这么多心思来。身为郡王,如今的水溶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不到亦是如履薄冰! 那老太医说水溶是偶然风寒,幸好从小身子强壮,不碍的,用两剂药就好了。水安忙连声道谢,又暗暗地给了赏银。叫人拿了药方速去药房配药,一边又暗暗地遣人去请了华先生来,悄悄地给水溶诊脉煎药。 水溶的病,让黛玉更加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是富贵显赫之家,越是过的不自在。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真真叫人心力憔悴。 汤药端进来,黛玉坐在水溶的床前,把药碗递到他的面前:“喝吧,喝了就好了。” “哄小孩呢?”水溶失笑,“喝了就好了?华先生不是说要吃三日呢吧?” “病了还这样?到底是不难受。”黛玉瞪了水溶一眼,把药碗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你就不能喂喂我?好歹你这会儿是我紧身服侍的丫头吧?”水溶坏笑着问道。 “就算我是你的丫头,谁也没规定一定要喂你吃药。”黛玉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到底还算给他一点面子,没有转身离去,而是拿过了汤匙,舀了药递到水溶的唇边。 水溶满意的笑笑,张开嘴轻轻地喝下去。汤药苦涩无比,他却如得甘饴。 一碗汤药,原本是一口气喝完的事,水溶却喝了一炷香的时间。口中的苦涩延长了,心中的蜜罐却翻到了。当他终于喝完最后一口药的时候,黛玉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你可要累死我方罢?” “玉儿……”水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歉然的看着她,“辛苦你了。” “不敢当,这是奴才的职责呢。王爷用了药,好生睡一觉吧。别辜负了华先生的好药。”黛玉笑笑,抽手便走。 “玉儿!”水溶因高烧发热,手酸脱力,没握住她,眼看着她转身,便长叹一声,说道:“你好狠心。” “我狠心吗?”黛玉闻言,不由得怔住。 黛玉心头思绪万千,是够狠心的了! 贾府几百口子人说散就散了,自己安然无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流放,被驱逐,被买卖,为奴为俾为娼为妓;水溶为了自己,甘冒天子之忌,保全自己一条命,又细心呵护大半年的时间,而自己却无法回应他的情谊;还有从小跟着自己来京城的王嬷嬷和雪雁,此时随着贾府众人被驱逐买卖,音信皆无,自己却无能为力…… “玉儿,你回来。”水溶干涩的声音打断了黛玉的沉思。她慢慢转身,看着床上的男子微闭着双目,无助的靠在那里,双唇因发热而干裂,泛着一层灰色的白。 第40章 黛情如缕飘渺凝香 黛玉终于不忍离开,只看着水溶疲倦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且闭着眼睛,我就坐在这边。” “枯坐无味,你拿本书来给我读,说不定我就睡着了。” 黛玉见他说的可怜,便点点头,转身去书架上寻书,却见书架上除了唐诗宋词之外,便是些史经子集,便一本本翻过,最后捡了一本土黄色封面没有书名的书翻开来看,却见是一本佛经。黛玉笑笑,想这佛经乃是一件超脱凡尘的东西,自己身处苦海,还是莫要看这些吧。谁知无意间低头,却看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得痴了。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梵语菠萝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此岸是个痴迷著境,随波逐流的世界;彼岸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 黛玉看了这段话,再回首看看水溶,不由得心生痴念,一时呆住。 水溶等了许久,听不见她的声音,少不得睁开眼睛,却见她手捧一本书立在书架边,看着自己出神。于是笑道:“我好的时候你懒得看我一眼,如今病了,反倒赏心悦目了不成?” 黛玉一时红了脸,转过身去,又低头细看那书中所记载的关于花神也叶神的故事。再次感慨那“花开时看不到叶,有叶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的悲伤。 “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好歹也跟我说说。”水溶见黛玉背对着自己,只不说话。少不得追问。 “没什么,不过是个故事罢了。”黛玉转身,手执那本旧书,坐在水溶床前的凳子上,“这是王爷的藏书,想来王爷必是读过的。” 水溶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于是轻声叹道:“虽然曼殊和沙华几千年不能见一面,生生相错,但他们却疯狂的思念着彼此,深爱千年不悔。原来也觉得遗憾,但今日想想,倒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