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伽qiáng自笑道:“嬷嬷看得透悟,好不容易挣脱了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主子和主子可不一样,二爷是姑娘的骨肉,奴婢为二爷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万一,何论一张契约。”姚嬷嬷笑道 思伽疑狐的看着姚嬷嬷,那些事韩昭旭确实没对第三个人提。 姚嬷嬷含泪道:“有些话不用明说,二爷有姑娘的三分相貌,再加上三分姑娘那一份独一无二的品行,再不会有错的,老天开眼,傅家不至于绝亡!” “嬷嬷……”思伽扶着姚嬷嬷的手,让她坐对面道:“既然嬷嬷知道二爷与韩家无gān,我想问问嬷嬷的意思。” 姚嬷嬷平静的道:“二爷当了三朵卫的指挥使,韩家的门下奴仆,可是使劲的想钻在二爷的名下。五房若是能把五姑娘塞进来,也是巴不得的。” “五妹今日在我面前说的一番话,也没有一句虚言,向左走向右走,倒是扔给我一个难题。”思伽叹息的道。 姚嬷嬷到最后还是偏帮了韩艳汶,道:“二爷和二奶奶将来,少不了别人的算计,也不应当怕别人的算计。五姑娘是有心计的,也是一个聪明的人,若是和我们一起去雄州,她会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带走一个韩家的姑娘,决定权在韩昭旭的手里,待韩昭旭从辽东相马回来,思伽说清了韩艳汶的事,讨韩昭旭的主意。韩昭旭沉思了片刻,应准了此事。思伽再和五老爷五太太及韩家其他长辈说,自然没有反对之声。 十月初三,大吉,宜出行。 思伽记挂着早起启程,寅时三刻就醒了,看着枕边空空,突然就想起了新婚的时候,笑了笑,穿好了衣服,熟门熟路的寻人去。 huáng橙橙的烛光照耀着演武厅,屋里的男子,十年磨一剑,灯火落在他布满汗水的背脊上,蜜色的肌肤像是抹了一层油。他的眼睛如晨星般耀眼,仗剑而舞,俯仰间气势万钧。美人如玉,剑气如虹,豪气冲云霄。思伽从来没有见过韩昭旭这么自在的样子。或许,披坚执锐,征战疆场,卷起万千条雨血,成就大梁朝的战神,才是傅家人逃脱不掉,至死不渝的宿命。 韩昭旭收了剑,带着一抹光亮的淡笑向思伽走来,抱住思伽的身子,阳光穿破漆黑的云层,透过纱窗,斑驳的落在二人的身上:“谢谢你迁就我的心,成全我一生的梦想。我们到雄州去,那里艰辛却又奔放,苦难却又豪慡,是我记忆里十几年缅怀不忘的心安之家。那里没有京城里憋得窒息的拘束,我教你牧马放羊,我领着你走遍山山水水,羊肠街巷,你会喜欢那里的,此生只有你我,一辈子,一生一世!” 时光倒转,思伽两世的记忆在脑海里飞跃。十五年,那些无法追溯的过去凝固成实质,深埋在心底。而现在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与这个男人的一生一世,也是成全了思伽两世的梦想。 第192章 画卷(番外十一) 元兴二十二年,乾清宫。 太孙在皇上的龙chuáng上午睡醒来,迷迷糊糊的由着嬷嬷宫女们穿好衣服,抱着下chuáng才清醒过来,两小短腿一蹬,就从嬷嬷的怀里下来,自顾自的走出内殿,向前殿议政处去。前殿里大总管谢阔知道太孙过来,早一步在门口等着,把太孙牵进殿后的书房。 小小的太孙懵懵懂懂的时候,祖父就一遍遍的抱着他教着,祖父是皇上,每天要办很多国家大事,要是祖父在办国家大事,小孩子要明理,不能吵闹着找祖父。所以,太孙乖乖的让谢阔牵进书房。 太孙现在只有七岁,还是敦实的身形,未完全脱去婴儿肥,穿了一件大红色绣蝙蝠团花的小袍子,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或许是来自祖辈父辈的两代遗传,稚嫩的面庞jīng致如画,娇憨的小模样倒是有些雌雄难辩,因为身高只有三尺多,太孙微微仰着下巴道:“大总管,祖父什么时候才能和前殿的大臣说完话?” 谢阔把腰又弯下三分,恭敬的道:“皇上未时二刻宣进了六部五位大人,现在是未时三刻,议事刚刚开始,奴婢不好冒断。”太孙再怎么年幼都是国之储君,应对之间侍奉皇上快四十年的老人也不敢轻忽,如实细致的禀告。 太孙五岁时已经有分辨时辰的概念,六岁已经知道朝中大臣的结构,同时宣了六部五位大人议事,议的事情就不是一时半刻能议出结果的。太孙乌黑的眼睛转了转,坐到皇上的书桌旁边,专门给自己打造的和皇上的椅子一样一样的小小青花龙戏珠圈椅上,在书桌上找出昨天的描红本,似模似样的放在书桌的正中间道:“大总管去前殿服侍祖父吧,留下王喜给孤磨墨。” 谢阔应诺,带着一丛人退下。王喜是随侍太孙的小内侍,为人木讷,卷了袖子就要去挪桌角上的砚台。太孙却没那么老实,把描红本往王喜处一摔,就跳下椅子,走到旁边的梨花木百宝嵌番人进宝图顶柜前,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从左边数第三格往下第四格的抽屉,然后估计了自己的身高加上手臂的长度,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耸拉下小脑袋,把双手负在小身板后,倒退着走了五步,命令道:“王喜,把左边数第三格往下第四格抽屉的东西取出来。” 王喜十四岁,身高不成问题,可是瞥了那个抽屉一眼,额头就冒出细汗道:“殿下,谢爷爷一再告诫奴婢们,这个顶柜里的抽屉是皇上整理的,奴婢没那个胆子妄动。” 太孙小小的失望了下,又觉得祖父好厉害,说的话谁也不敢不听,道:“那好吧,你不取,孤亲自取。” 太孙能走稳路后,除了黏着祖父,少主动要人抱着了,不过,现在太孙看着王喜挑挑眉,意思明显。 王喜蹉跎了一下,最后认命般的,腿肚子打着哆嗦的把太孙稳稳的抱起来,走到顶柜前。 太孙搓了搓小胖手,拉开了抽屉,看见里面是两层一排五个竖放着的明huáng色凤尾纹长条锦盒。太孙心大的很,抽出一个锦盒放在自己的臂弯间,又去拉第一个,想一次抱两盒出来。可是那锦盒质地坚厚,每个有□□斤重,七岁的孩子一下子抱不动两盒。太孙眼神暗了暗,看了王喜一眼,不动神色的推回一个,只抱住一个盒子拖出抽屉,知道这些东西是祖父珍爱之物,小心翼翼的圈抱着示意王喜放自己下来,太孙轻放到自己的书桌上。主仆二人也不嫌麻烦,这样抱起放下的,太孙把所有的长条盒子都取了出来。 太孙站在圈椅上,好奇的看着盒子,正想打开其中一个,却听见王喜跪地的声音,抬头一看,皇上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口。太孙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爬下圈椅,跑到皇上脚边,抱着皇上的一条大腿,仰头给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甜甜道:“祖父,你回来了。”只是眼神躲闪着,刚要做坏事,就被祖父抓住了。 皇上怜爱的摸摸太孙的头上的小揪揪,把他抱起来,眼神却飘向那些锦盒。 “祖父……”太孙拉着皇上的衣襟委屈的叫唤。 皇上收回目光,贴着太孙的脸,悠悠道:“歆儿长大了。”太孙名讳:赵翊歆 六七岁的小男孩最喜欢被人夸‘长大了’,太孙闻言得意的笑了起来。 皇上边抱着太孙往里走,边吩咐谢阔把画架搬出来。谢阔领着两个小内侍,举手轻盈又动作迅捷的抬出十座黑漆龙首画架,一溜整齐的排在一起,之后不用皇上再说话,谢阔深悟圣意,把所有人,包括一直跪着的王喜也带了出去。 十个锦盒,外表一般无二,可是一摸上手,皇上就能分辨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幅画卷,皇上取了出来,走到右手第一个画架前,把它挂上,手托着往下展开。一个十三四岁,身着大红色右衽薄绸衫子,外罩了件深红色绣瑞shòu的束腰比甲,男女莫辩的美人,乖张着侧着半张脸,手臂上架着一只开屏的蓝孔雀。第二幅,应该是同一个人,可以确定她是一个女子,仗鞭执棍,神色迷茫独立街头。第三幅,她改了之前的颓丧,坐在馆子里拿着大碗像男人一样豪慡的喝酒。第四幅,在一间简陋的房屋里,她倨傲的盘坐在炕头上,眉宇间充满了女人的韵味。第五幅,她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坐在马背上,一只手圈护着马背上憨态无邪的孩子,一只手挥舞着马鞭驱赶羊群。第六幅,她跨坐在马背上,给一根棍子安装枪头,神色纯净而沉静。第七幅,风沙飞舞,旌旗漫天,她在万人中央,双手擂鼓,傲视前方,肃杀千里。第八幅,她终于有了美丽女人该有的装扮,及膝单衫配着遮足的裙子,站在四四方方的院落中,抬头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第九幅,她在一个铺子里挑板和瓷坛,神情悲凉却透着宁静,她进的,是一家棺材铺。第十幅,凤凰涅盘,她安详的躺在火海来,触手可及的姣好容颜,那么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