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喘出一口气,才道:“我得正经听听,我的孙儿是怎么没的,不然,我躺下了,也不安生,青菱,你细细说,哥儿是怎么没的,清儿现在如何了?”刚刚魏氏一听了个头儿,就哀恸过度,厥了过去,chūn晖堂一片忙乱,请大夫,请老太太,才回转过来。 出嫁女在夫家的顺遂,或者说,有继承权,虽然不知道要等几十年后,才有望成为魏国公的外孙早夭,不是简单的死了一个孩子,是影响家族运势的大事,韩家有资格的人,都该来听一听。老祖宗罗氏年纪实在太大了,怕吓出个好歹来,先瞒着,其他几房,等大房先问明白了,再转告不迟。 在小杌子上哭泣的年轻媳妇就是青菱,比大姑奶奶还长两岁,七岁进府伺候,陪嫁入陶家,一年后嫁了大姑爷的心腹长随,一颗忠心还是在大姑奶奶身上,婚后依然回去伺候,现在早已经跪坐在地上道:“哥儿八月初九的时候见了喜,请了几个大夫瞧了,都道病势看着险,不凶,大姑奶奶依着惯例供起痘诊娘娘,哥儿过了大半个月,身上的痘退了,却是有个咳嗽的毛病拖着,又是再请医吃药,大夫说,哥儿刚出了痘,身子弱,恐怕一时下重了药受不住,商量着开了个温和的方子,慢慢养着,这样又过了七八天,哥儿大好了,就是偶尔还咳几声,大夫们说用饮食养着无碍。大姑奶奶就放了心,前头,太夫人一场风寒,也卧了小半个月,府中各房媳妇轮流疾,大姑奶奶瞧着哥儿见好了,当天晚去服侍了太夫人……”说着,青菱忍不住,捂住嘴哭了两声道:“当天下午哥儿还好好的,吃了一顿奶,用了一碗拌了蛋的粥,到了后半夜丑时突然发起热来,呕吐不止,连忙请大夫,开药方,抓药煎药,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卯时未到,哥儿就没了气息!” “清儿不在,当天晚上,是哪几个服侍的哥儿?”魏氏听了详情,已经顾不得说话,靠在炕上直抽泣,秦全家的,端了刚刚煎好的汤药来,和徐氏一起喂魏氏喝了几口。郑氏没魏氏这般的脆弱,死丈夫,死儿子,都挺过来了,一个外重孙子,还不至于悲天跄地,镇定的问道。 青菱擦擦眼泪道:“当天奴婢跟着大姑奶奶去了太夫人那里,哥儿夜里,按例是一个奶妈子,一个丫鬟伺候,不离人眼,那天伺候的,是卢奶妈和红梢。”哥儿身边用着两个奶妈,韩家送去一个,是姓郝的,卢奶妈,是魏国公府那边的,红梢,是韩家带过去的陪嫁丫鬟,已经被大姑爷收用了,不过,还没有过明路,不是正式的通房。 郑氏眼角还是泛着泪光,模糊了双眼,接过思伽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问:“大夫是怎么说的?哥儿,水痘过来了,咳疾快痊愈了,一场高烧,怎么熬不过两个时辰。好歹有个说法。” 青菱道:“大姑爷把汴京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过来了,有说伤寒,有说热症,有说脑淤,辩不明白,太夫人还请了得道的高僧过来算,只说,不到两岁的孩子,尘缘浅薄,站不住让观音娘娘带回去了。” 魏氏喝了药,缓了气来,念了几声我可怜的孙儿,又垂泪问道:“清儿如何了,你照实说,我苦命的清儿,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 青菱咚咚磕了头道:“从哥儿出痘起,大姑奶奶就没睡过几顿安稳觉,及至哥儿这么突然没了,大姑奶奶一下子就倒了,是顾嬷嬷差遣了奴婢过来的,大姑奶奶心里苦,说不出口,奴婢来替大姑奶奶说了,若是可能,请太太奶奶们去瞧瞧大姑奶奶吧,不说劝导什么话,这个时候,娘家人站一个过去,比奴婢们日夜伺候qiáng百倍。”魏国公府那么多房人,看着大姑奶奶没了孩子,同哀是不可能,没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就是好的了。 郑氏眼中闪出戾气,看来大丫头往日是有些报喜不报忧,好歹在魏国公府三年多了,失了个哥儿,婆婆劝慰,丈夫体贴不论,就要站不住了。郑氏环视屋里能站出去给韩艳清撑腰的几个人,在韩昭旭身上略停了停。韩昭旭是最好的人选,却不是自己可以主动开口的。 汴京距离燕京九百里,魏氏有心一去,却是病体难支,刚刚在里屋,咳出一口血才回过一点力气,再说了,病恹恹的身体,撑到汴京也没有威慑,也是不由自主看向众人,没个主意,求向郑氏。 韩昭旭淡淡看着九月桂香的粉彩茶碗,韩艳清今年二十,韩昭旭二十一,两个是年龄最相近的孩子,可是韩昭旭进韩家的时候八岁了,之后住慈宁宫,回来住郑氏的院子,接着去慈庆宫当太子伴读,加上男女有别的心思,和韩艳清感情一般般,但是,再一般的感情,从了韩姓,就是韩家人,该出头的时候,还是要出头。韩昭旭扣下碗盖,清脆在静谧的空间回dàng:“我的马快,不到两日就能到汴京,我先过去看看,哥儿虽然没有上序齿,棺椁怎么送出去还是有讲究的,总要出来个娘家人和大妹夫商量商量,至于哥儿是怎么没的,纯碎的尘缘浅薄自然好说,若是瞧出来有人沾着,不管当了多大的gān系,韩家的外孙,以命抵命不为过。” 郑氏jīng心保养,却止不住岁月无情,已经开始枯huáng的手,伸向韩昭旭,嗫喏道:“难为你了!”凡男人,最不耐烦后宅yīn私之事,何况是别人家yīn私之事。可是韩昭曦,不及韩昭旭的威力。韩昭旭手上有韩家不及的关系,做起事来,又乖张不拘成法,比起韩昭曦的中规中矩,gān练的多了。哥儿的早夭,若是有人暗中下手,过了这么些天,该抹掉的痕迹都抹了,韩昭旭过去要是查不出什么,就真的再也查不出了。 “应该的。”看在韩家顶住了怀阳公主压力的份上,自己也该为韩艳清撑腰的,只是……韩昭旭建议道:“我只能在外头忙活,大妹妹还是缺个排解的人。” 徐氏直起身子赶紧道:“二弟先走,我随后坐马车,尽量赶过去。太太,有什么话,只管嘱咐了我,我一模一样的学给大妹妹。”自己嫁入韩家的时候,韩艳清还未出嫁,两个是有姑嫂之情,思伽是去不得,一来,病刚刚好;二来,和韩艳清素未谋面的,就是占着姑嫂之名,还是两个陌生人,确实说不上体己话。 ☆、第138章震主 韩昭旭出门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唯一变更的,地点从西山转到了汴京,没多大区别,出了chūn晖堂,jiāo代了思伽几句话,直接出发,依着惊帆的脚程,明天就能进汴京了。 徐氏出门就麻烦点,大姑奶奶要是没有大碍,哥儿纯粹是得了急症夭折的,徐氏代表韩家送上慰问之意就能回来,要是大姑奶奶身子不大好,哥儿的事,另有官司,难得过去一回,就得等着断出个结果,少则十天,多则十五,二十天的,没有定数。如此一来,一家子日常之事,又得jiāo给思伽暂代,倒不是像上次怀孩子那样,全权jiāo给思伽,而是给个总览监工的名头,地下人依着惯例行事,有什么相左之事,再请思伽裁夺着。这次魏氏是真正倒了,没得再拿琐事烦扰她,郑氏修身养性,不直接管庶务久矣,有媳妇,孙媳妇不用,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能享清福像话吗。好在,思伽怎么也是管过一年的家,自有积威,徐氏不在,思伽出来,不用费多大功夫,也能看住摊子。 徐氏给思伽说清了家事,把冬莲拨给思伽做个臂膀,留下huáng嬷嬷照看一对孩子,当天后半日随着青菱等几个出了门。 大房一番动作,余下几房都知道了大姑奶奶之事,到了晚间,白氏,汪氏,黎氏一道过来探病,魏氏散着头发,戴着抹额,靠在chuáng上,秦全家的坐在chuáng脚给魏氏捶腿,思伽在外间看着丫鬟滤药汁。 白氏红着眼睛道:“清儿还年轻呢,首要是保重身子,孩子还会再有得。” 咋听了消息,几房人是真心替韩艳清难过,不说从小看着韩艳清长大,有实实在在的情分,就是韩艳清在陶家过不好,信国公府有什么好,在公府羽翼下的每个人,能得什么好。对外基本的方向,不是个真傻的人都掂量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