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片片,刮在贺骞舟脸上。 大柯急忙给贺骞舟撑伞,遮挡风雪,口中道:“少主威严。” 贺骞舟已在瞬间敛去全部表情,下轿步行,命令众人,“你们候在这里。柯大,随我前行。” 大柯领命,一主一仆行至不远,便瞧见刚刚被大柯徒手挖出来的,李范老头的尸体。贺骞舟蹲下查看,大柯一面为主人举伞,一面提起贺骞舟袍角,防止尸血沾染裘衣。 贺骞舟眯起眼睛观察:老头面皮已白,但眼睛睁大,眉毛挑起,是死不瞑目,且显然最后一刻受了极大惊恐。 贺骞舟两指钳住老头两边唇角,往上一挤,迫使尸体张嘴。贺骞舟不顾血污,伸指探进老头口内,掏掏寻寻,扒出一物。 是一枚被血浆包裹着的骰子。贺骞舟用掌心擦干净腥血,可见骰子上六面二十一点,清晰雕琢。 贺少骞道:“血犹温热,她就在附近。”他站起来,从大柯手中夺过纸伞,命令道:“你回队伍中等着,我独自去寻她。” 大柯焚心似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哀求道:“少主,你不可以再去找阿蒲姑娘!她不是好人,会给你,给贺府再一次带来灾祸!” 贺少骞双肩一震。府中老人,皆不敢在他面前谈论那一段往事,以致“阿蒲”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未闻。心急的大柯无意识脱口,贺骞舟才发现,这个名字竟有些遥远和陌生,但又是那样近……以至他耳根微热,心弦轻拨。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都是有缺点的,希望大家做好准备-_-# ☆、第七章 ~~ 璞珍醒来第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周异样的漆黑。她摸索着掀开帐子,立刻透进来刺眼的光亮。此刻是白昼,但谁家选了墨色的绸帐,不放进一点阳光,真真压抑! 璞珍立刻跳下床,检查自个身上的衣裳——披风完好,血干成迹。之后才放眼四望,四周家具摆设,简单却颇为将就。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在来回摇晃,不像是地震,倒像正处在一艘船上。璞珍立刻推门出去,一探究竟——果然,门外就是船头甲板,艄公摆渡,正驶在荡荡浑黄的长江上。 船是逆流行在江中央的,丝毫没有要靠岸的意思。 璞珍上前向艄公询问详情,道:“老人家,这是谁的船?要去往哪里?你是否知道,我为何会在船上?”她一面问话,一面才发现,艄公是没有十指的,双手已成拳形被绑在船桨上,永生摇桨,不能做其它。 艄公表情古怪,张开双唇,给璞珍瞧他嘴里——艄公没有舌头。 璞珍调转方向,寻去船尾。未至近处,便闻铮铮琴声。 黑裘公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对大江涛涛,独奏冬意。 璞珍感到陌生,她对着黑衣背影,无一丁点印象,直到那个人转过头来,冲她微笑……璞珍先是疑惑,继而呆滞,最后神色大变,脚下悄然退后。 她双手背到身后,已做防御姿态。 贺骞舟一手仍置于弦上,轻轻一勾角音,笑道:“阿蒲,我刚从江南回来,在江南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在走你曾走过的路,会不会偶然碰到你呢!没想到在襄阳见到你,满身是血躺在路边……”贺骞舟顿了一顿,紧盯璞珍,“你若继续压制骰子之心,会被反噬得更厉害……对了,你是几时离开江南的?” 璞珍答道:“我已不在家乡多年。贺少,谢你救我,只是还有要事在身,可否靠岸让我下船?” 贺骞舟嘴角抽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来,道:“阿蒲,我俩十年未见了,难道你不想坐下来叙叙旧吗?” “你我二人,没有什么好聚的。”璞珍放眼四望,略显焦急,脚下又后退了两步。 贺骞舟前进两步,不允璞珍与他拉开距离。他冷哼了一声,“呵,在我心里,阿蒲你早已是匆匆过客。我不会去恨一个过客,所以偶然碰着了你,救了你,与你叙旧,我坦荡荡不再恨你了。而你……阿蒲,你却躲着我,表明你仍愧疚难消,并且以你多疑性子,定以为我要报复你了!阿蒲呀……”贺骞舟直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大呀!” 璞珍最烦贺骞舟这点,自以为是好指点她人。觉得真是无话可说,“你靠岸,让我下船!” “我若是说不呢?”贺骞舟张开双臂,一步步靠近璞珍,“浩浩江面,阿蒲,你不识水性,又能到哪里去呢?” ~~ 十年前,雁门关。 露天小摊,搭个阳棚,碗茶配羊肉面,供各位往来客官歇脚、解馋。 只是这会烈日当头,又刮着沙暴,哪里还有什么行人。 没有生意,摊主就打起盹来。 “客官,要两碗茶!”一声奶气的女娃娃吼道。摊主揉揉眼睛,见是一位少年,一位少女,年纪皆不过二十。皮肤白嫩,五官灵秀,不似北方人。少男英气微露,少女虽然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但感觉……再过几年,定是位绝色美人。尤其是她的那张唇,不染而红,令人心动。再往下往远处看,少年身后背着一把剑,少女腰间别着一条盘鞭子——是江湖人士! 这摊主啊……最痛恨的便是江湖人。 摊主以前是有个小饭馆的,也开在雁门关。江湖人士常在馆内打架,损坏桌椅餐具无数,摊主修缮多次,费用惊人,后来他在饭馆里挂上了一副“要打出去打,饭馆掌柜题”的门联,却依然不管用……支撑不起日日修缮,银两耗尽,他从一位饭馆主沦落成小摊主,本以为情况会好些,却还是天天接江湖侠士,原来摊位打坏,修补费也是不少的……后来这位摊主发现是自个选址不对,搬离了雁门关,这是题外话今后不表。 如今,眼前,只说摊主见少年少女背剑持鞭,便不愿意接待了。 须臾,少年道:“老板,除了两碗茶,麻烦再来两碗羊肉面,你家羊肉闻着很香。” 摊主高兴了,喜欢羊肉面尤其是觉得他家香的,都不是坏人。摊主便应了声,去给两位小客官烧茶,下羊肉面去了——还自个感动多给了两块羊肉。 这厢私底下,少年少女聊起天来。 少年感叹,“这雁门关的日头,瞧这没什么,没想到晒起来真毒。过会就红了,肌肤刺疼,跟江南没法比!” “可不和江南没法比!”少女不住点头,“以前我天天想逃下山,去看看大江南北。这回出来,我才明白哪里也比不上江南。以后啊……我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师傅要是吩咐什么事啊……”少女一拍少年肩膀,“就全交给师哥您啦!谁叫你潇洒帅气,天下无双呢!” 少年无奈摇头,“小师妹我怎么觉得你又违心撒谎,是不是……又要骗我什么?” “我哪敢骗我亲亲第一信任的宏道师兄呢!”少女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擦脸,擦身上。少年见了,便掏出自己的帕子,帮着小师妹擦。他这位小师妹啊,夸他帅未必是真话,但自恋倒是发自心底的……小师妹最满意的不是武功,而是她自己的容貌,平时不肯弄脏一丁点,衣裙也必须干净无暇。雁门关风沙大,于是她一路擦擦擦,于是他也帮着擦擦擦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