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璞珍见胜悦坊主殷殷期待,便劝姜声,“一同去吧。” 姜声不情不愿,和坊主、璞珍一道进宫。 在宫门前遭例行排查,除剑解匕,侍卫摸着璞珍身上,总有些膈应凸起,侍卫道:“揣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璞珍掏出数枚骰子,玲珑白剔,似骨削成。 侍卫轻蔑一笑,原来是个好赌的女人。 姜声见骰子,却心惊肉跳。第一次看见实物,算坐实了璞珍会骰子神功。 搜身完毕,有内侍出来,领三人入宫。璞珍初见宫阙,不知规矩,差点一脚踏在复道上。内侍一声呵斥,行空复道,岂是非真龙能踩? 坊主对内侍躬身,笑道:“张公公见谅。”内侍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皇帝召见胜悦坊主,不在正殿,不在书房,而是在御苑里。 外头似夏似秋,除了荷花无一盛开,御苑里却不分四季,百花盛绽。皇帝称呼坊主“爱卿”,坊主则句句称“臣”。 皇帝说起前不久,刚大败突厥人,开辟了往来通商的新路。贸易商队,择日启程。 皇帝问胜悦坊主,“爱卿,你打算运些什么好?” “臣觉得初次交易,马绢、茶叶,这两样最为妥帖。” 皇帝又道:“初定不稳,恐有纰漏。” 胜悦坊主含笑作答,“臣会命阿克特力亲自护送,陛下放心。” 两人一来一往交谈,但凡皇帝有问,胜悦坊主皆从容作答,且端庄笑意,始终挂在她脸上。 聊完了正事,皇帝开始闲述,先看向姜声,道:“永律还是这么单薄啊,可得让他多养点剽。你这做娘的,可不能苛刻着他!” “有陛下金口玉言,臣更不敢苛刻了。” 皇帝大笑,又望向璞珍,凝视片刻,继而转头重对上胜悦坊主的目光。 胜悦坊主忙向皇帝讲述璞珍来历,道:“这位是前任武林盟主柳弘文的徒弟,璞珍。她与臣家永律心心相惜,遂相约离开江湖,归来长安。臣多了一个媳妇,亦多了一个女儿,不知有多开心。” 璞珍闻言,心中寻思:胜悦坊主从未与她深谈过,却已知她过往。不知坊主究竟知道几分? 璞珍暗自准备对策,无论坊主知道多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皇帝听了乐了,冲姜声道:“永律啊,你这是将人家姑娘拐回来了啊!” 璞珍此言,亦是惊诧:这可不像天子该说的话。正想着,听见皇帝问她,“小姑娘,武林盟主的徒弟,武功应该也不错吧?” 璞珍刚想说“技微,未学到师傅半分”,就听见坊主替她答道:“武林江湖,都是雕虫小技,哪及陛下千将万军,开疆拓土,那才是真正厉害。” 皇帝龙颜甚悦,唤内侍摆酒,在御苑开起酒宴,犒赏胜悦坊三人。 皇帝举着酒杯,对坊主道:“爱卿啊,这还是上回你献给我的葡萄酒,甘甜又有层次,朕喝惯了这酒,别的酒都入不得口了!” “能得陛下喜爱,是葡萄美酒幸事。” 皇帝忽然转了眼神,凑近胜悦坊主,“若你也得陛下喜爱,是不是幸事呢?” 胜悦坊主含笑不语,她身子瘦,稍稍一侧身,仿似一株娇花经着微风,不甚羞涩。皇帝看着心头发痒,接着酒劲往前一坐,搂住胜悦坊主的细腰。 皇帝对她的称呼由“爱卿”变成“卿卿”,“卿卿,朕初识你时你十八岁。如今朕老了,你还是漂亮似十八岁。” 胜悦坊主始终不语,却也不拒绝,皇帝便拉起胜悦坊主,同跳一支胡旋舞。跳着跳着,就成了你追我逐。 皇帝一糊涂,唤内侍端上笔墨,提下“佳儿佳妇”,送给姜声和璞珍。 璞珍对上姜声僵硬的脸,见他眸光空洞,似已心灰,不由得记起刚认识姜声不久,他说“皇帝亦见过数次,都是昏聩短见”。 隔着半身距离,璞珍能感受到姜声的痛苦和矛盾。她突然觉着胸腔难受,似有呕吐感,自喉咙一涌而上。璞珍身往前倾,吐出一口鲜红来。 她有些担忧,但突然又有宽心:终于病了吗?是令她终日惴惴难安的情毒蛊,终于发作了?还是老朋友“骰子心反噬”再次光临? 璞珍听见姜声呼喊,亦有胜悦坊主的声音,“她吐了葡萄酒,该不会是有孕作呕吧?” …… 皇帝直接遣了御医来为璞珍诊脉——虚惊一场,并不是害喜,她未有身孕。 姜声关切,询问御医,“那好好的人怎么会作呕呢?珍珍是不是得病了?” “少坊主,这位姑娘身体康健,无病、无毒。老夫看来……作呕是心中郁结所致。” 姜声沉默无语。一回到坊中,他就向坊主提出,要办婚事,娶璞珍为妻。 坊主竟然立刻就答应了。 于是胜悦坊中,热热闹闹办起婚事来。 璞珍同姜声聊了一次,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他,“常见女子因有身孕,得良人娶,我未有孕,你怎么还反其道行之?” 姜声道:“娶你又不是为了子嗣。”他觉着子嗣并不重要,似他这般,有母无父,胜悦坊中长大……也未必好。姜声又道:“珍珍,待我们成亲后,不要待在胜悦坊。这些日子安稳惯了,我亦无心再入江湖。西域风光甚美,不如我们一路往西去?” …… 胜悦坊主,亦找璞珍长谈了一场。 坊主开诚布公,道:“我知你为‘阿蒲’时,江湖风评不佳,既离胜悦坊,过往不究。再则我并不认为你曾经那些事,有什么不对,反倒与我投契。珍珍,这些天我有观察过你,才思敏捷不是个糊涂人,只是有时出手太慢,又过于沉着。我见你待我家永律,是真情真意,一刻也离不开。我便认定了你这个媳妇。永律的性子,其实是不适合接手胜悦坊的,但我百年之后,他必须继承家业。所以希望你到时候辅佐他,忠贞不移。若有异心,我虽不在,自有人不饶你。” 璞珍道:“我早已抱定主意,今生都不会背叛姜声。” …… 成亲那日,胜悦坊浸在一片嫣红中。宾客满座,连当今天子亦赐予贺礼。堂外,爆竹烟花,响个不停。堂内,司仪喊道:“一拜天地!” 姜声和璞珍朝门外鞠躬,敬天地。 司仪又喊,“二拜高堂!” 姜声隔着绸带牵引璞珍,一同拜向座上。阿克特力“恰恰好”去了西域通商,于是父母主座上,只坐了胜悦坊主一人,盈盈含笑,见子成家,甚感欣慰。 拜完,本应直起身子,再做三拜,璞珍却身子滞住,微微一愣。通过喜帕缝隙,她瞧见胜悦坊一双脚踮了踮,好像是……站了起来。 果然,听见姜声的声音,“娘,怎么了?” 璞珍感觉姜声牵着绸缎转身,渐渐面朝门外。璞珍感觉风声不对,有暗器直冲姜声和坊主方向飞过去,她本能去护姜声。暗器速快惊奇,璞珍徒手不能接,遂掀开喜帕,张嘴吐出一枚骰子,欲用骰子打掉那枚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