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大部分人瞬间露出惶恐面色,珠珠甚至听见有几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接着,见一黑袍年轻女子,带着一青衣随从,大步跨入屋内。女子的袍子是粗布染的,颇不讲究,女子的两只胳膊似乎极瘦,袖口显得特别空荡。她用一管竹箫简单绾了个发髻,绾得潦草,不少乱发。她面色苍白却又浮肿,若单以容貌论,比中年妇人还不如。 这女子一进门,就有一中年男子跳出来,食指遥指女子面门道:“奸贼孽女,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我父我兄命来!”这男子一边说,一边抡拳,要朝女子杀将过来。温琢连忙伸臂,一面拦住中年男子,一面护住女子。 温琢劝那中年男子:“陈兄,现在先讨论破那敖贼的事宜。国难当先,先把家仇的事放一放。” 中年男子闻言,似有消气。女子却偏偏在温琢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挑眉冷声,“冤有头债有主,你阿爹是我阿爹杀的,让他俩自己在地底下互报去。你二哥是我杀的,待会我说完了正事,与你出去单挑。” 这话一出,原本逐渐平和的中年男子又挑起火来,又要来杀女子。温琢只得再拦,冲女子叹道:“师姐,你又何必多此一句。” 女子挑着眼,不置可否。 温琢道:“师姐,你把计划说一说吧。”他有心想让大家信服女子,在女子开口前,特意向屋内诸人再多说两句,“师姐居广阳一十三年,还曾任了五年广阳城防使,我想,咱们当中,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广阳了。” 女子点头,从袖中年掏出一卷皮革做的图,徐徐展开,正是广阳城全貌。她先细说广阳地貌城防,接着列举唐兵优势劣势,敖兵优势劣势,而后依据兵法,逐一布置……珠珠作为梦外旁观者,听这女子一番分析,心中连连叹服。李珠珠在前廷研习了一年多国策政论,偶尔也看些领兵打仗的书,只觉书本是死,这女子却将死书都活用起来。 珠珠心中忧虑,要是用女子这套打仗,咱们敖兵必败。因为不知道这段历史,也不知道敖国把广阳城丢了没有? 着急。 女子说完,右臂向上一掷,那卷轴就收入袖中。她歪着头,冷着眼,问道:“诸位觉着如何?”是不是比诸位高明许多? 屋内沉默半晌,终有一人发言,“你说得到轻巧,谁领这个兵?万一你这计不成,损失怎么办?谁来承担?” 女子冷笑道:“你们不敢领兵,我可以亲自领兵呀!”她挺胸抬头,“我可以保证,不出七日,就能攻下广阳城。” “如果攻不下呢?” “攻不下,我自割项上人头。”女子淡淡道:“只希望诸位,不要为达私人恩怨,故意通敌敖贼,以期望得到我的人头哦。” 这话一出,又激怒了许多人。屋内瞬间站起来很多人,一一质疑女子计划。女子逐一回答反驳。她说得有理有据,皆是信服道理,却偏偏每一句回答后面都要讥笑讽刺几句,惹得众人更怒她。 那中坐的长者本未发言,女子却在回答别人时夹带着呛了几句,长者咳了几声,而后道:“大家都安静。” 长者徐徐起身,冲女子笑问道:“莲娘子,你说的计划,其不要怪大家不相信你。毕竟……”他放慢了语速,提高了声音,“你的父亲,可是我们大唐古往今来,第一号通敌卖过贼啊!” “是啊!你爹就是卖国贼!你刚才有什么资格质疑我们要通敌!” …… 长者的言论似乎提醒了大家,众人纷纷开始攻击女子,言语越来越不堪,攻击点也越来越歪。女子口上也硬,竟也逐一回击,倒是温琢一直在和事,只可惜和事不来。 最后,座中有一男子冲女子指道:“水银莲,你一不嫁人二不生子,之前在朝中几番作妖,已是不守妇道。其实说过来说过去,,一个妇人,就不该站在这里。一个妇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男人该做的这些事指手画脚?!” 女子闻言,忽然止声,稍微偏过头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做回应。 “怎么了,没声音了?心虚被我们说中了?” “自己没有用,还要轻看女人,无理取闹。我家主人不作答,是因为根本不屑与这类人对话。”一直隐在女子身后,默不作声的青衣仆从缓缓抬头,朗声道。 珠珠在心里尖叫起来:这青衣仆从的脸太熟悉了,是年轻时的父皇啊! ☆、第八章 珠珠心急如焚,只盼这梦境能快速十倍,好将皇帝的前半生迅速看完。 可偏不遂人愿,上一秒还是江南场景,下一瞬珠珠眼前却出现卿衣,禁宫深殿。 她并没有呼唤卿衣啊…… 卿衣瞧见珠珠盯着自己,眸中竟是诧异和失落,仿佛并不期望他的出现。 卿衣不悦,语气也硬了,“你父皇的梦只有那么长,做完了。” 珠珠怅然,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和卿衣一起,等待皇帝下次做梦了。 之后一年,皇帝一共做了三次梦,梦的都是江山社稷,与江南无关。 又晃一年,珠珠已经十七岁了。这一年,皇帝也许是上了年纪,老来多梦少年事,频繁梦到江南。卿衣便将江南事频繁传梦给珠珠,渐渐的,拼凑排序,成了一个完整的长梦。 这梦的开头,皇帝还是少年,还在北地。 三九寒冬,冰天雪地。天空是惨白的,犹如利刃上的冷光。地平线上一望无垠,没有山也没有河流,北地荒芜。 少年就在这冰天寒冬里跪着。他不过十二三岁,头发披散,衣衫单薄,脸颊冻得通红。 少年跪了三,四个时辰,都没有其他人出现在画面里。只有北风与少年作伴,朝着一个方向周而复始的呼啸。 许久,有一众人由远及近,皆裘衣华服,言笑晏晏。那为首一人,穿的裘袍最为厚实,袍子上还缝了一整张虎皮作为装饰,众人对他的称呼,有称“大王”的,有“陛下”的,态度恭敬。 此人正是当今敖帝。 一干人走到少年面前,停步。少年早已看见来人,却仍跪着,只是上身匍匐往前,额头紧贴向雪地。 敖帝冷眼紧盯了少年一刻钟,直到有人提醒他,“大王这里风大”,敖帝这才开口,冲那少年道:“霆儿,你在这里自罚,能起什么作用呢?” 少年缓缓磕了三个头,口中央求,“父皇,求您饶过我母亲的罪过。” 敖帝却摇摇头,“你母亲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逾矩。” 少年埋着头,面朝着冰雪,没人能瞧见他嘴角的苦笑。 敖人虽然建立了王国,称了帝,却仍保持着一些游牧部落的规矩,例如:奴隶们永远是奴隶,永远不可以踏入王公贵族和平民们的日常生活区域。 又例如:多妻多子,福泽广溢。 这一任敖帝就有十九位妻子,近百皇子。敖帝的一大嗜好就是微服出游,混迹平民之中。有一次他心血来潮,甚至踏足了奴隶们生活着的,最下等的区域。敖帝瞧见一名女奴漂亮,甚至比他的任何一位妻子都要动人,便忍不住,临幸了这名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