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但仍不敢完全肯定,平日里与骆银瓶闲聊,交谈,戏里戏外接触,相处,他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翻来覆去确认推翻推翻确认,好生纠结。 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韩月朗太纠结,便想出法子试探,也曾想过直接挑明,但又忧虑:若她真是跳舞的骆姬,变成如今模样,定遭过非人的磨难。贸然提从前,会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惹她难过? 便不敢直接问。 拐弯抹角提示她《凌波图》。 但骆银瓶似乎一直会错意,根本没往《凌波图》上想! 今夜醉酒,韩月朗反倒清醒了。 醒了,明白两封信没起作用。 亦醒了,她是不是她又有何重要,有何区别?! 窗外的月如勾,脉脉银辉洒在窗楹上。韩月朗但觉胸中滋生之气浑然,滋生之情坦荡。 * 日月轮换,时走无情。 看起来再遥遥无期的戏,也总会到公映之日。 是日,《僧》公映。 骆银瓶是只丑妖怪,还带三分臃肿。她不仅画了浓得辨不清面目的妆,还带着奇怪的假发,穿着色调和形状都骇人的衣服。 开场无人,雪山、草地。一象一马在草地上踟蹰,取自《愣伽经变》的“世间众生,如幻象马,皆是假有”。(韩月朗之前说过,《僧》这部戏,没点文化的可能看不懂。) 而后灯火渐黑,僧人出场时看不清面目,甚至连他僧袍的颜色都看不清。僧人左右两手,一手摘一片雪,缝之,向上空抛洒,成天。 僧人又摘一片雪,剪之,向上空抛洒,成朵朵白云。 僧人抬起双手,仿佛拽住戏台两角,一抖,包括雪山草地在内的所有景色都映在一块布上,僧人提布晒景,再一挥,之前的景色不见,变成深蓝的天空、亮白的云朵,棵棵桦树突枝嶙峋,争着抢着戳向天空。 台下早已惊叹连连,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大家才看清僧人的面目。韩月朗穿着如雪如云一般白的僧袍,头顶上烧着十二个戒疤。肤白貌俊,有一双好清亮的眸子,整个人就似大庙里雕出的白玉佛。他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四平八缓,却似撞进人心的混天钟,绵长不绝。 欢快清朗的乐曲响起,正所谓闻佛声而五体俱欢,听梵响而六情顿喜。 紧跟着,女妖便出场了。幕起幕落,是骆银瓶的独白,继而她幻化成赵妩媚。僧与妖的禁.忌之恋拉开序幕。 …… 长却不漫长的数个时辰过去,《僧》演到最后一幕。 女妖奄奄一息,现出原形,她哭着问僧人:“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僧人也流泪,却是无声的:“不丑,很美。” 骆银瓶演的女妖不甘心,追问道:“为何我作妖都没有好皮囊?为何上苍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样貌? 韩月朗演的僧人却说:“美与丑都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韩月朗低头,捧着骆银瓶的脸,嘴唇贴上她额头。骆银瓶却也捧起他的脸,抓着,捉住他的唇,粘住。 浅浅一吻,转至深深。 她已入戏至深,于公于私意乱情迷,竟真伸出了舌头。而韩月朗似并不避讳,放任她咬,甚至配合。血包暗破,渗出鲜红,应该是没有血腥味的,骆银瓶却闻到了血腥味,她真把韩月朗的嘴唇咬破了! 那唇齿的纠缠,流连萦绕的都是眷恋和不在压抑的得偿所愿。到底是哪种情义,又似幻似真? 女妖凋亡,僧人成佛。 一个在黑暗里睡着,一个在光明中醒着。一个是枯枝,一个是烈火。 第30章 第 30 章 戏终幕落,观众退场。 可幕后的两人却未离开,骆银瓶仍在韩月朗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她入戏女妖太深,仍未超脱出来,为角色喜悲。 难过,嚎嚎大哭。 韩月朗听闻哭声,原本已松开些,这会又重新抱紧她:“别哭了,别哭了。”他眉头紧促,神情忧虑,似乎也没有从戏里走出来,竟向她立誓:“我还在这,我不会离开你的。没有死亡,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俩分开。” “嗯。”骆银瓶吸着鼻子答应,竟觉着心里好受了些。 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搂着,骆银瓶手臂勾着韩月朗的脖子,而他的下巴而在她肩头反复摸索,极重的呼吸声。 这个情况下,其他戏角和帮事们怎么办? 当然是默默退下咯! 两人也不知抱了多久,骆银瓶先回过神来。戏演完啦?她第一次和个男人亲就献给《僧》啦?还咬出血什么的…… 心情有点复杂, 她出了戏,轻轻推开韩月朗。 推不动,他抱得太紧。 骆银瓶只好用力一推,韩月朗这才松手。她与他目光对上,发现他眸光炙热,眸中有一团火——那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骆银瓶心想:唉,他还没出戏呢! 骆银瓶便躲开他的目光。 “你要到哪里去?”韩月朗问道: “排、排练!” 《僧》的反响不错,上了《京师报》,京师人人争看。 大部分人说《僧》不错,新奇禁.忌;小部分人不喜欢,离经叛道,尺度过大,尤其是最后一幕,难以接受!但以公主为首的明月郎君倾慕者迅速澄清,说你们看清了么?明明就是借位! 争议愈大愈有话题,一时间“开口不谈明月僧,纵读万卷也枉然。” 《僧》赚个满钵,而且延映了。 在韩月朗的授意下,老张在明月剧院操办了流水席的庆功宴,还额外发银子——但凡是明月剧院的人都有份! 收了钱,吃到高兴处,免不了有些个戏角得意起《僧》来,说这戏已臻化境,完美无缺! 韩月朗却一脸严肃道:“《僧》仍有纰漏,还需多多改进,大家一定要戒骄戒躁。” 一盆水,把原本兴高采烈地众人浇熄了,瞬间寂静。 韩月朗嘴角重勾起笑,与之前高喝的戏角喝上一杯。诸人见状,重闹起来。 众人不察,韩月朗不声不响走到骆银瓶身边,坐下。 “吃得可好?”他问她。 “好呀!”骆银瓶有钱了,也高兴,与他说笑:“韩公子对戏总是要求严格,估计能让你完全满意的戏,永远是下一部!” “你满意我就满意。”韩月朗迅速接话道。 这话怪怪的,骆银瓶啃鸡腿的动作一滞。 韩月朗却笑着地给她一盒口脂:“喏,给你的。”他眼神还没变,还是那天下戏后的眼神。 送她口脂干嘛?骆银瓶不敢接。 韩月朗笑道:“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也不知道你喜欢那个色,我擅自做主挑了只。” 骆银瓶一边接,一边问他:“多少钱?” 韩月明皱起眉头,似乎很不舒服:“我送你的。” “为何要送我礼物?” 韩月朗忽地凑近,反问:“那之前你为何要为我求药方?还为我做生辰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