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马灯走了一遍又一遍,定睛的二人在同一时间看清,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只欲栏边安枕席,深夜闲共说相思。” 酒壮人胆,骆银瓶念完这句,竟伸手捏住韩月朗的下巴,调笑道:“只欲栏边安枕席……”她脸贴得近,鼻尖与唇齿近在咫尺,一字一句念着出格的话,呼出的热气伴着酒气全都扑到他脸上。 韩月朗盯着骆银瓶,她丰腴慵懒,衣着宽松,淡黄色褂子朱红披帛,细眉横扫,花钿鹅黄。酒意令他的眼前自带了一道竹帘,随风摆动,缝隙间只只花灯全模糊成一个个圆,月亮一般的圆,边缘带着绒毛。唯独骆银瓶,姿态清晰,面容清晰。 见她云鬓朴素无一物,韩月朗忽然想给她买只花簪。 “驾——”韩月朗突地勒缰,骏马仰脖抬脚,骆银瓶一惊,手自然而然松开她的下巴。 他有一只手本就环着她的腰,这会仍旧兜住。马儿调头,骆银瓶问道:“怎么不看了?”突地就离开。 韩月朗答道:“那没有我喜欢的灯。”他笑意敛去,心头微乱,总觉她的身影在他心头走,刚在后头,又到前头。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打马急驰起来。 骆银瓶惊呼:“怎么跑这么快?” “坐稳了!” 骏马在空旷的街上飒如流星,忽然两人身后响起声声:“站住、站住!” 骆银瓶望见后头忽然多了一队人马,举着旗子追他们,那些人腰间似乎还配着刀。 骆银瓶急忙道:“快跑快跑,有人追我们!” 韩月朗反倒不驰骋了,“吁”了一声,勒马停步,骏马急刹,一对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 骆银瓶不解:“怎么不走?”眼睁睁被人追上了。 夜风凛烈,韩月朗方才已经吹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些人是金吾卫。” 骆银瓶酒没醒,懵的,一双迷惑的大眼望着他。 金吾卫们很快把二人围成一个圈,呵道:“下马!数三声,都下马!”刚数一,韩月朗就跳下来然后将骆银瓶跑下来。 数数的那位金吾卫将“二、三”咽下去。 一名金吾卫数落道:“大半夜的,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 另一名金吾卫附和:“就是,没看见‘且慢’的牌子吗!”以前过了酉时,总有些富贵郎君结伴驰骋,把京师街道当成赛马地,就连小巷子里也呼啸而过。不仅扰民,而且容易惹出祸事,轻伤重亡。后来皇帝颁下圣旨,每夜酉时一到,京师重要街道都要挂起“且慢”的牌子,但凡打马经过,都得控制马速。一旦飙起来,被金吾卫瞧见了,无论犯者是皇亲贵胄,还是富甲一方,都同罪同罚,适惹祸程度,轻的罚金,重的收监。 这会金吾卫过来,囔囔着要罚韩月朗二金。 韩月朗应了声好,掏钱袋认罚,金吾卫却在此时吸到二人身上酒气,冷笑道:“呵呵,还醉驾了,重罚!”即刻将罚金翻了五倍。 韩月朗闻声蹙眉,但没辩解,重新掏钱,却又一名金吾卫在这时叫起来:“哎哟这不是明月郎君么?!” 韩月朗这才发现,遮面的斗笠遗忘在大醉酒馆了! 为时已晚,其他金吾卫都涌上来,纷纷认出了韩月朗。 有金吾卫带着讥讽道:“明月郎君好兴致啊!三更半夜喝着大酒跑马!” “就是,怀里还抱着小娘子,温香软玉,美哉美哉!” 这么一说起,金吾卫们个个都来仔细打量骆银瓶。带头的金吾卫接韩月朗罚金时冲他挤眉弄眼:“没想到明月郎君好这种口味的……不过这种的确气色满满,摸着舒服。” …… 翌日,骆银瓶从床上醒来,一瞧窗外的天,太阳已经晒进来,不早了。 担心迟到,她赶紧起身,却发现身子软绵绵没力气,脑袋也是一动就疼。记起来昨晚喝酒了,韩月朗带去的酒馆,但是后来……唉,什么也记不起来,脑袋似霹雷要炸开。 克服着起身,拉开帷帐,见风消那边收拾整齐干净。 弟弟人咧? 骆银瓶正想着,见风消气喘吁吁冲进来,冲得太急,撞着门板巨响一声。但他也不顾及疼,弯腰双手撑在腿上:“姊,你、你、你又、又上《京师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牡丹 作者:薛涛 (唐)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第26章 第 26 章 骆银瓶扶着仍旧疼痛不止的脑袋,读起《京师报》。 头版头条,连时政都不讲了,直接就是《明月郎君恋情曝光,深夜搂女醉酒跑马被罚》。 这内容都在标题上写得很详细了!! 与上回上报不同,这一次骆银瓶的详细个人资料被公布,包括姓名、花名、年龄和职业。 配图是三连连环画,有两人面对面在马上抱着的,有韩月朗抱她下马的,还有两人被金吾卫抓到,双手抱到脑袋后面蹲着听训的。 骆银瓶挠挠头,记不清了,昨夜她和韩月朗真有蹲着挨批? 她正读着,见风消跟变戏法似又拿出一张报纸,得意洋洋举高高:“姊,《京师报》为了你,今天又追加了一刊。” 骆银瓶从弟弟手中夺过加刊:“你这甚么反应?这又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当然值得骄傲!我姊可是《京师报》加刊第一人啊!” 骆银瓶懒得理喜滋滋的见风消,看起来报来。 这加刊内容较单一,登载的都是早间读到正刊的百姓的心情和反映。一共分两部分,上半部分是丑寅之间《京师报》收到的舆情信件。下半部分是卯辰之间的信件。 寄信的人里男子偏少,有位男子反映说,什么明月郎君,挑娘子的口味还没他好呢!《京师报》在这段话下备注,说该男子不仅寄信,还在大街上讲的这话,立刻遭到周围妇人娘子的围殴。 小娘子们的信件和反映就比较多了,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上半部分中,约莫过半的小娘子表示:不相信,难以置信。宁愿相信日头西升东落,六月飞雪,也不相信明月郎君竟是这种人!更不相信所谓的恋情! 有些情绪激动至崩溃的小娘子给《京师报》写信,道自个瞎了狗眼,明月郎君以前的样子竟全是装出来的,以后再也不会看明月的戏了! 到了下半部分,信件竟一水儿都是聊明月郎君演戏好看,样貌优秀的,皆离题千里。 《京师报》自然也备了注,说明月郎君的衷心观众们,有组织有纪律分成两拨,一拨人堵在报社门前分捡来信,但凡看到不利信件,便藏起来不交给报社。另一波人则集体写信,一封封全是不相关的好话,再大量寄来报社,据说堆起来都快堵住报社大门了! 《京师报》刊道:截至当前,来信已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