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下面轮到韩月朗来抽筹,他随手挑了根,写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 这个意思是放过大家了,这一轮究竟谁喝酒,变成掷骰子决定。 明府来掷骰子,三枚落地,五三三共十一点,按位置数,该骆银瓶喝一杯。 韩月朗道:“我替她喝。”又向诸位解释,说骆银瓶一沾酒通身满脸红疹,甚至晕倒,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骆银瓶心想,之前大醉酒馆不是喝得好好的么?同他喝酒就让,同其他人喝酒就不让? 李尚书是向着韩月朗的,说什么,就信什么,附和道:“明月郎君说得在理,处置得当。”李尚书请骆银瓶,是请不来韩月朗后的下策——炽手可热的《僧》,总要请其中一位角儿来吧! 李尚书如今得知骆银瓶不能沾酒,便暗暗决定,以后都不请她了,免生祸端。又发自内心感谢韩月朗,要是他没来,要是他不出来挡酒,出了事怎么办! 李尚书愈发欣赏韩月朗。 骆银瓶给韩月朗倒了一整杯酒,他盯着她再次饮尽。 这回归骆银瓶抽,抽.出一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觥录事五分”。 还归她喝。 不消说,韩月朗接了她的酒,替她喝个精光。 接下来,还归骆银瓶抽,呲——竟有点不敢抽了。祈求着,抽个第三人呗,让身边这位爷消停消停。 想着想着,她的手指在筹筒上方晃来晃去,犹豫不决,席间不少人不禁起哄起来:“快抽呀!抽呀!” 骆银瓶闭眼抽了一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处二十分。 席间来自最远方的客人,要喝满满两杯。 席间有从岭南来的,属最远。骆银瓶一手提壶一手拿杯,正准备跑过去,韩月朗却从她手中夺过酒器,道:“我替她敬。” 这次什么理由? 难道敬酒也发疹?不能够啊,方才敬韩月朗敬得好好的。 韩月朗找不到理由解释,便不解释。这类筵席录事多女子,为的便是敬酒灌酒,觥筹交错间掐上一把,甚至搂搂抱抱,他是断不能让骆银瓶敬酒的。 有李尚书撑腰,那人哪敢言语。 韩月朗敬也喝了。 韩月朗一边看他喝第一杯,一边倒第二杯,一边心想:处二十分,呵,她倒是抽得好筹,不长心不知道喝两杯的时间有多长! 那人战战兢兢抽筹,抽出一根: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处十分。 席间几位戏角郎君都穿着华丽,分不出谁更奢华,便决定大家都喝一杯。韩月朗不嫌累,给他们一一敬酒,这些个郎君早就想结交韩月朗,乐呵呵喝了,趁机与他攀谈几句。韩月朗也“衣服鲜好”,轮到他了,他把酒壶和杯子还给骆银瓶,让她给自己倒酒喝。 之后的酒筹,都如此类推。 行了一会酒令后,李尚书做主,罢酒,重上歌舞,继续吃宴席。热烹冷制各色菜肴应接不暇地上,胡姬衣着单薄,腰腹间绕着一圈铃铛,跳起来清脆作响。堂上的长明灯被鎏金杆高高托起,数层环绕,烛火攒动。 李尚书坐在台上,喜笑颜开,红毯上的金线缠枝纹与鎏金灯杆,与他身后万马奔腾的金屏三映成辉。 见风消嘴巴快贴到骆银瓶耳朵,她接收到痒痒的热气,也听到弟弟的话:“明月郎君今天好凶啊,我都不敢说话了。” 见风消边说,边警觉地观察韩月朗。这位明月剧院的大当家看起来相当生气,盘膝坐着,一手扣着案几,一手按在地上。歪着脑袋,冷看骆银瓶。 骆银瓶正同主事说话,这位新结识的朋友还蛮幽默风趣的。两人攀谈,有说有笑。 主事是边吃边聊的,可能聊得太高兴忘了形,停箸时随意把箸放在案上,顺滑的双箸滚下案去。 不能用了。 正好骆银瓶之前考虑到见风消也要吃,找婢女额外要过一双新箸,没动过。 主事便找骆银瓶把这双新箸要过来。 哪晓得,伸过来的手被韩月朗按住。 “你再找下人要一双呗!”韩月朗说,“李大人家还缺这一双筷子?” 主事抿嘴,只好找婢女再要。 过会,主事重搭讪,同骆银瓶聊《僧》。他的问题源源不断,韩月朗在旁听着,便道:“你别问她了,余下的问题,我来答你!” 主事愣住。 韩月朗告诉他:“戏本我写的,我比她更清楚。” 不久后,上了道热炙。小巧精致,碗里熬着金汤,碗架在架子下,底下一点点小蜡烛烧着,温热。 韩月朗瞧着蜡烛火苗跳动,心绪愈发烦闷,拿盖子把火给盖灭了,飘几缕烟。汤一口没喝。 骆银瓶这边,则是:汤好喝啊!真好喝! 她把汤迅速喝个精光,底下小蜡烛空烧着,仍剩半截。 “把你这蜡烛挪给我吧!”主事凑过来说。骆银瓶一瞧,也是主事倒霉,他分到的蜡烛偏偏只矮矮一截,烧一会就没了,汤都没炙热。他喝了口冷汤,实在喝不下去。 骆银瓶还没开口说给不给,韩月朗先道:“李大人家也不缺蜡烛,你喊婢女再上。” 主事烦了,道:“你坐那么远,还偷听我俩说话?我就想借她的用,怎么啦?” 韩月朗想了想,道:“借来的火,点不亮心里的灯。” …… 骆银瓶已经不想去回忆,这顿烧尾宴是怎么结束的了。 反正,十分漫长。 回家以后,见风消同她感叹,说宴会好不尴尬!尤其是韩月朗,不似往日,好生反常! 见风消问骆银瓶:“姊,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讲。” 见风消尴尬一笑,坐过来:“姊,我想问问你啊,要是明月郎君爱上了你,你会怎样反应?” “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因为我觉着他喜欢上你了!今日的烧尾宴,很可能是在表达爱慕。” 有这么个表达法? 骆银瓶不瞒见风消,说出自个心思:韩月朗在她心里,是一尘不染的美君子,要是喜欢上她,感觉就是染了尘。 见风消道:“不管这些,单论一条,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不就得了,你喜欢他,我觉着他也喜欢你……” “他喜欢是因为他没出戏!”骆银瓶打断道。这也是她心里发毛的原因。 见风消吆喝道:“管什么入不入戏哦!既然你喜欢他,趁他现在也喜欢你,就同他在一起呗!就算过几天韩公子出戏了,清醒了,依他的品性,也不会抛弃你的。” 骆银瓶摇头,她虽不是君子,但也不趁人之危。不然韩月朗出戏后,要不是他懊悔,要不是她尴尬,两个人都要受伤害。 她是这么决定的,所以第二天去上工,继续下意识地避着韩月朗。 到了晚上,今儿十月初六,赴刑重山的约去了! 大醉酒馆她去过一次,记得路,按时出发,半路上就碰见刑重山。两个人,边走边话,快到大醉酒馆时她想起来,一拍大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