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芷玉听得此话,眉儿一弯,喊道:“在从军前你也该先擦亮眼睛,投靠现在的皇帝,你等于自寻死路,去做山贼还有出息些。” “小公子哥,你胆子可真大!”戚□惊讶,认真起来:“这话若是传出去,你定是要被全家抄斩的,反谁也不能反当今圣上。” “呵呵。”芷玉讽刺一笑,说得越大声:“皇帝老子金口玉言,我们不说话闷声做哑巴,同样也要被全家抄斩,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是罪臣之后?”戚□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这一喊,旁边的其他乞丐全瞧过来了。 “芷玉,不要胡乱说话!”映雪沉下脸。 芷玉才察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呵呵”干笑两声,自圆其说道:“我哪里说过这句话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六年前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冷家,那冷统领还是驸马爷呢,不同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她这样一说,映雪的脸更黑了,啐道:“闭嘴,你说多错多,越描越黑!” “哦。”芷玉这才乖乖的委屈闭了嘴。 戚□却道:“其实公子这番话也说的没错,新帝登基这几年来,我们穷苦老百姓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直至今日,我们被迫背井离乡,却依旧没有活路。如果不选择一个圣明的君主,我们这辈子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芷玉又插嘴道:“这个天下没有圣明君主,你别做梦了。” 映雪却没有恼她,只是瞧着门外,沉进了自己的心思里。陡然道:“你们去投靠景亲王府的三王爷,也许他能帮你们寻一条活路。” “小……萧表哥?”芷玉被吓了,小姐脑壳吓掉了吗,怎么迸出这句话来。那个野蛮王爷有什么好,他现在还掠走小少爷做人质呢,而且还有其他数也数不清的恶行。 映雪依旧望着门外,眉心微拧:“也许他不是个好夫君,却能是个好君主,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此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下来,只闻得人浅浅的呼吸。 半晌,戚□又道:“萧公子,能否请你再帮我看看几个朋友?他们似乎也感染了这蠕虫,身上四处腐烂。” “快带我去。” * 卞州城西北两条大街的隐蔽小巷子里,蜷曲了不少乞丐。 站在巷子口,芷玉拉着映雪不让她进去:“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吗?说不定里面又埋伏了北冀的人。” 映雪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几十个缩在破草席底下的蜷曲身影,脑海里陡然闪现烟暮山山脚的小山村,她远嫁卞州的时候,那几个村子的人还在为瘟疫苦苦挣扎。不知今日,他们是挣脱了瘟疫的折磨,还是丧生在一把大火中? “他们是我的老乡,并不是北冀的人。”戚□在旁边急着解释,自己已走进巷子里,掀开他们身上的破草席。 迎面阵阵浓臭,症状与阿青的一样。 芷玉皱眉,掩鼻,眸里却有同情。 再走了几条暗黑深巷,依旧有这样的乞丐。 “病情似乎传染得很快,东南大街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发现。” “我们得去客栈酒楼后看看。” 转头,却有个布衣男子站在巷子口,长身玉立,墨发披肩,一身米色布衣合体淡泊,沉静的眸静静瞧着她,不惊不喜,明明是个不求名利的模样。 她瞧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没有了那副大胡子,却又双让她永生难忘的眼睛。 她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这个人,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师父?!”芷玉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沉寂。 男人走进来,依旧望着映雪:“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曾经拯救过她的声音开始如此陌生! 楚幕连面容沉定,瞧了她身后一眼,陡然长臂一揽,抱起她飞檐走壁。 瞬息,两人落在一荒郊的义庄门前,老鸦凄啼,白色纸钱满地。 楚幕连放开她的腰,静静往义庄里走,软靴上连块泥都没沾,如他的人般,干净得飘渺。 她跟着他走进了义庄,红衣哑奴等在里面,满屋的棺材和白纸,哑奴的那身红,非常刺眼。 这才发现哑奴手上抱了个骨灰盒,轻轻捧放在她身边的棺材上,拜了拜。 “凉秋九月我会带你走,你在此之前不要杀连胤轩。”楚幕连的声音,不冰冷,却没有温度。 “你让我放弃爹爹的命?”她非常抵触楚幕连现在的模样,这是楚幕连吗?没有了面具,便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楚幕连转过身来看她,俊脸温文,眸子深致:“他并不是你的亲爹爹。” “可是他养育了我十六年!”她后退一步,心在颤抖:“明日就是最后期限,爹爹的命捏在我手里,沥安的命也捏在我手里,还有连胤轩的命!其实煞气之说都是骗人的,我的煞气根本不能克制连胤轩,你们要的,还是让我在他胸腔上插上一刀!” “要取他性命的人根本不是我,我要的,是其他东西。”楚幕连轻喊,眉头都未皱一下。 “那颗白玉珠?”她冷起来。 楚幕连瞧着她,深致的眸里闪过一抹她熟悉的光芒,瞬息敛去,道:“不全是。” 她又退了一步,背部抵在棺木上,“你故意将我引去见那左丞相,不就是为了逼我杀连胤轩吗?除了连胤轩的命和那颗白玉珠,你还想要什么?” 话落,有人从身后拉她的衣袖,以及“咿咿呀呀”的声音。哑奴着急拉扯着她的袖子,嘴里只能哼,不能发出声音。 哑奴在向她就是,但是她听不懂,只知道那泛着淡紫色的眸子很急。 “哑奴,安静!”楚幕连喝斥她。 哑奴这才放开映雪静静退到一边,一双大眼依旧望着她。 “那些乞丐的事你不要管,也不必管苏渤海的事,我会在凉秋九月来接你,记住我说的话。”楚幕连又道,声调平稳,不急不缓。 “去哪里?”映雪笑,很冷。 楚幕连眉头终于皱了一下:“去一个你应该去的地方。” “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她笑出眼泪来了,倔强的昂着下巴:“师父告诉我,我现在就应该呆在那个鸟笼吗?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带我走?如果两年前你带我去了那个该去的地方,是不是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楚幕连不再吭声,深深瞧了她一眼,陡然转过身子:“这是你的命!” “绷!”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她道:“我不会认命!”泪珠子滚落,沾满了衣衫。 楚幕连的背影僵了一下:“我凉秋九月会来接你,你一定要在。连胤轩眼疾的药引是你的血。在九月前不要取他性命,我会尽量救苏渤海,一定要等着我。还有,不要插手任何事!” 话落,他已走出去了,衣袂飘飘,不沾一粒尘埃,留给她的,永远是一个背影。而红衣哑奴最后瞧她一眼,衣袂翻动,也瞬息随楚幕连消失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