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动不说话了，就看她哭。　　 “带我一起走吧。”东郭哭得直缩鼻子，脖子一抬一抬：“以后我跟着你走，寸步不离。”　　 他昨夜说过，命她以后跟着他走，寸步不离。　　 她愿意。　　 前方是良久的沉默。　　 他用锐利冷凝的目光从头到尾审视了她，继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东郭。”　　 “姓东郭？”　　 “不是，是老爷起的名，我们还有南郭西郭北郭，但是后来……”　　 “知道了。”男子似乎并没有兴趣听那么多，打断她：“我叫姜狄。”　　 东郭突然不可控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同意让自己跟着他，而且他们终于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这怎能不令人高兴！　　 想到这，她露齿而笑，微微歪头冲男子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眸光里除了灵气，还有满溢的欣喜和信任。　　 男子唇角挑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态。　　 但只是一挑，转瞬即逝，并无更多的喜怒哀乐之色。　　 ******　　 “东郭--”姜狄见东郭神情痴痴，双目发散，知她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想敲她一下，终是舍不得，只一声似恼非恼的呵斥：“在想什么！”　　 他的指尖还轻触在她颊面的肌肤上。　　 “嗯？”她似梦似真，一双眼睛迷离地注视着，往事倏然，历历在目：“额，正想到我那天清晨找到少主的时候了。”　　 那天清晨找到她的　　 东郭这个小姑娘啊……他神情复杂地笑。　　 两年前。　　 主人命他亲自去边境上暗杀天狼的将领，自己不负主命成功完成了任务，但却受了重伤。　　 尤其是小腿重创，几乎不能抬脚走路，晨雾里勉力而行，举步维艰。　　 隐隐约约听得身后有个娇弱而陌生的声音连唤“公子”。　　 听来此女并无内力，姜狄便未做理会。　　 “少主！”　　 他肩头一震，剑眉皱起，察觉那女子似是急迫朝着自己身后冲过来，不由徐徐回身，眯起双目，杀心大起。　　 那女子却并未刺他，而是抱住了他。　　 她应该身形不高，脸颊只贴在他的稍稍高出腰间的背上，但紧紧相依，仿佛丝萝依附乔木，是此生唯一的依靠。　　 那份濒临绝望后重燃的依恋，还有那一份坚定的信任，姜狄平生第一次觉得心在急剧收缩，眼睛渐渐睁开。　　 好像是他从来没有过，却又潜意识里一直奢望的拥抱。　　 “呵呵。”他轻笑着出声，还是回转身把剑搭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一对眸子又重新眯了起来。　　 但这女子却并不惧怕，反而抬起头，径直打量起他来，从下至上，她的目光从自己腿上的胎记移到衣衫，到长剑，再到下巴，到双唇，到面具……　　 好大的胆子！　　 他心内这么想，唇边却是一抹平和的笑，似乎自己从来不会伤人。　　 便玩味地任由她这般无礼打量自己：只见她起初眼眸里是诧异，继而失望……但片刻之后，女子眼中猛燃起激动而眷恋的光，慢慢地再无它物。　　 姜狄于她一双澄然双眸里，只看见自己的影子，不由心生不悦。　　 他不大喜欢这种女子，总觉惺惺作态，别有用心！　　 便捏指轻笑一声，缓缓收起了自己的剑，　　 “你是这附近的村民？”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却并不给她作答的时间：“天狼人已经被打退了，马上就会有人来安置你们，你快回去吧。”　　 女子却将头摇得似拨浪鼓，竟抿抿唇，咬了下颔后道：“我要跟着你走，寸步不离！”　　 果然么，她是有目的的。　　 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掌心，姜狄嘴角笑意更甚。　　 轻飘飘散漫一眼，却已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东郭。”　　 “姓东郭？”　　 “不是，是老爷起的名，我们还有南郭西郭北郭，但是后来……”　　 “知道了。”姜狄打断她，对没有意义的啰嗦，他向来深恶痛绝。　　 “我叫姜狄。”他缓缓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欣赏她的反应。　　 女子是雀跃地跳了起来，随即朝着自己露齿而笑，歪歪头眨眨眼睛，清朗的眸光里除了灵气，还有满溢的欣喜与信任。　　 姜狄的唇角挑了一下：演得可真好啊。　　 是谁遣派来这么有趣的人，他决定收下了。　　 再后来，他详细查了，但所有的情报都显示她只是个大户的丫鬟，姜狄不觉更来了兴致：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未长开，瓜子脸，五官皆是小巧而别致的，鼻子上能瞧出鼻尖。初来的时候怯得不得了，见着什么都胆战心惊。但这待了一个多月之后，竟越来越跳脱，胆子也越来越大的。　　 那份秀气却也未失去。　　 不知道她幕后的主使，是怎样一位莫测的高人。　　 棋逢对手，姜狄不禁决定好好同她玩一玩。　　 这一玩就玩了两年，他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　　 他似乎……感到了些许害怕。　　 但好像怕得不是这：越来越错觉，觉得天真无暇，她似乎不是演的……　　 心潮起伏，他姜狄居然一时无法平静下来。　　 这边东郭看他神情涌动，渐显柔情，却是完完全全会错了意。　　 少主接下来，是不是要俯身轻轻吻了她，然后说：“你嫁给我吧。”　　 两年，他的第三个吻，她终于等到了吗？　　 终于等到了，那么出去杀人，哪怕被杀也是值得的。　　 于是东郭鼓起所有的勇气，含笑仰起着头，等着姜狄行动，等着重述旧日的誓言。　　 她用一双晶莹而澄澈的眼眸瞧着他，犹如春暖的湖水，仿佛只要人手往这湖面一勾，就会扬起绵绵不绝的甜蜜。　　 此刻她的心里比眼眸中更加柔情蜜意。　　 她等待着，蓦然紧缩的心几乎要漏跳了一拍。　　 但姜狄没有俯身，更没有吻她。　　 他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是长久的沉默，手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摩挲，一点一点的触，仿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会失言说出心中天天所念的红菱花，更不敢置信自己会伸手去触摸她。　　 哪怕她每天都近在眼前，此刻却是他第一次没有克制住自己。　　 倏然灵光一闪，他的理智很快回来。　　 迅速而果决地抽回了手，欲偏头后退开去。却不知道刚才那一句失言和这轻轻的一个触摸，给了东郭多大的鼓动和激励。她绽放出绚烂的笑容，见姜狄并没有俯身抱住自己，便主动扑入他的怀中。　　 他一怔，本能地拥住了她，依是不敢置信，而脸上却露出久违的，真正的笑意。　　 下一秒就冷冷地推开了她。　　 毫不犹豫地转身，但动作还是迟滞了一下，平缓地唤她：“东郭。”　　 她刚被他推开，心一下子就跌到了低谷，便略带委屈略带抗拒地回了一句：“什么事？”　　 “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回来我替你向师傅担当。”　　 “嗯。”暖意旋即重回她心头，少主这句话虽然说得轻，但要知道，按住主人定下的规矩：杀手倘若未完成任务，回来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