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风呼啸，比城里更是荒芜。 　　 沈吟雪小心翼翼避开人，循着信上地址寻了在这破瓦烂屋里的唯一一户人家。 　　 只见四面灌风的屋子里只有一名老妇晾晒衣物。 　　 再往里走些，就见一病恹恹的男子躺在榻上，因身上薄被无法御寒而蜷缩在一块瑟瑟发抖。 　　 一见她进门，他浑浊的双眸立即放出诡异的光，身体不便无法起身，就用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她，口中喃喃着什么。 　　 凑近一听，只模模糊糊辨出“将军”二字。 　　 沈吟雪上前亲切地抓了他的手，温温柔柔自报家门：“您好，小女名唤沈吟雪，是朱雪将军之女。” 　　 男人的颤抖停了。 　　 一两秒后突然越发激动，一只手撑着榻强硬起身，口齿蓦地伶俐起来：“你，你竟是她的女儿？” 　　 她莞尔：“是。” 　　 “难怪啊难怪。”男人流下激动的泪水，“你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沈吟雪一怔，侧眸望向一旁地面。 　　 “怎只有你一人前来？将军现在何处？过得如何？” 　　 她默了半晌，才知这里的将军是指她的母亲，便轻声答：“母亲在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男人眼里的光猝然暗了，也骤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缓缓躺回榻上，低声道： 　　 “怎么会……明明她离去之时，还说要回来接我们，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走了……” 　　 沈吟雪抿唇：“我今日到此处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件事。” 　　 男人艰难开口：“何事？” 　　 “听闻我母亲手中有一支只听她调令的军队，凭着这支军队她战无不胜。小女想问，这支军队，现今在何处？” 　　 男人转头望着漏风的房顶，似乎陷进了回忆之中，连回答都是自言自语：“那支军队啊，都散了，散得差不多了……” 　　 沈吟雪并未气馁：“我曾听说您也是这支军队里的一员，您可知其他人在何处？” 　　 男人突然闭眼，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沈吟雪以为她再等不到答案，遗憾地起身准备离去时，却听男人轻声道：“小姑娘，不要再找他们了……” 　　 她一怔，不解问：“为何？” 　　 “皇后，皇后……” 　　 男人轻咳一声，道出一个沈吟雪意想不到的人。 　　 她俯下身来，细细聆听：“军队的解散，便是皇后从中作梗。将军的死，没准也是皇后在其中做了手脚……” 　　 就要听到意料之外的信息，沈吟雪不免焦急：“您可以再说得详细些吗？” 　　 “将军身体康健，怎可能因病离世？我看是皇后为了手中大权，要收了将军兵权。而且，她那个弟弟，可在军饷里拿了不少啊。将军是知道这件事的，她怎会允许将军继续活下去……” 　　 此话打击巨大，沈吟雪肩头一颤，扑到榻前。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又有何意义？我们最终，都只是皇后手中的一步棋罢了……” 　　 尾音渐弱，慢慢沉下去。 　　 沈吟雪还在等他说话，却听他微弱呼吸渐渐沉寂。 　　 自知不妙，抬手一探他鼻息，竟无所得。 　　 心中慌乱，她颤着双手还未直起身来，双肩猛地被人架住，一抹冰冷映着寒光就要向她颈脖而来。 　　 她灵巧一躲，反逃了身后人钳制，借力将人向后甩开。 　　 妇女“咚”的一声撞进身后破烂柜子里，额角还在淌血，却咧着嘴笑得瘆人。 　　 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口中不断重复：“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她不明所以，急急忙忙略过那妇女就要往门外走。 　　 却见院内如小河淌水般清洌的月光下，有几道黑影如同树影婆娑伫立，如同梦魇。 　　 在这诡异的沉默里，“咻”的一声响划破天际。 　　 她下意识侧身躲避，一道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破狐裘，刺断落毛纷纷。 　　 “哈哈哈，你逃不掉了……” 　　 身后妇女酣畅淋漓的笑如同恶魔低语，一圈一圈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隐在暗下的人始终不肯现身，冷眼旁观她孤立无援伫立在这四方小院，谨防身旁暗箭。 　　 方才停在门外的马已然消失，若是贸然出门没准会和他们撞个正着，便是九死一生。 　　 两相权衡下，还是身后的妇女更容易对付。 　　 暂且回到屋内寻找防身之物，顺便躲避飞箭，再找机会冲出重围。 　　 沈吟雪拂袖匆匆往回赶，身后纷纷扰扰细雪落在冰冷箭矢上，透着寒冬凛冽，冻刺人心。 　　 即使来回避让，也无法保证能够躲开所有的箭。 　　 顶着小臂一道细长伤口关上房门，汩汩鲜血顺小臂线条滑落，热了从屋外带来的细雪，浸染狐裘半片红。 　　 小屋外一阵喧闹，听脚步声判断得出有人正往这边赶来。 　　 顾不上手臂上的伤，沈吟雪随手甩掉指缝里的液体，正想走向屋内那扇破败窗户，裙摆却忽地被人拽住。 　　 妇女近乎癫狂地笑着，一头凌乱黑发遮了她半个猩红的眼睛，徒留断了几颗牙齿的红唇，枯瘦的手几乎能见到骨头。 　　 “你出不去了，你出不去了！他们是故意的！” 　　 沈吟雪一颤，忽而想起了那封信，恰到好处地夹在雪里，又恰到好处地为她提供了消息，分明是在—— 　　 瓮中捉鳖。 　　 可偏偏，她还是心甘情愿踩进这个陷阱。 　　 用不着细想，她就能猜到是谁策划了这起事件。 　　 小屋破败木门不堪一击，当务之急还是寻找出路。 　　 她轻巧抬脚，轻轻松松脱离了妇女的桎梏，提步往窗户走去。 　　 才扒这那窗框往外一瞧，就见几道眼睛同她四目相对，恍若饿狼捕食，死死地盯着她白皙纤细颈脖，将她吞食殆尽。 　　 她呼吸一滞，连忙往相反方向走。 　　 那道木门却已经被人推开，寒风混着细雪灌进，噼里啪啦砸到脸上。 　　 她下意识抬手遮蔽飞雪，见皎洁月色前一道庞大身影，漆黑如深渊，将她牢牢锁死，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再无退路。 　　 小屋地板“嘎吱”一声，是沈吟雪鞋跟压在破碎窗户掉落的木板上，慌不择路向窗户走。 　　 只听寒风呼啸，一道声音冷漠—— 　　 “杀了她！” 　　 “沈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