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喜，沈吟雪得意地望了眼方才还在和她斗嘴的士兵，把后者气得咬牙切齿。 　　 不管他怎么样，沈吟雪已是在士兵的指示下进到军营里来了。 　　 将军正坐军营之上，正端水沏茶，同时抬手向沈吟雪：“沈小姐，请坐。” 　　 沈吟雪福身行礼，敛了衣裙随处找了地方坐下，将军挥手叫下人给她递了杯热茶。 　　 烟雾缭绕蒸腾而上，变化无穷朦胧了将军刚毅却又不乏愁思的脸。 　　 古铜色的皮肤刻满了战场刀剑无眼，斑驳不一叫人心惊胆战。 　　 “这的士兵都是自幼就入伍了，晚来的也都是穷得吃不起饭想来蹭几口军粮的人，没读过几天书，怠慢了小姐，请小姐莫见怪。” 　　 这些她早听说过，如今军队里最有文化的，也只有这位将军了。 　　 沈吟雪莞尔：“将军言重了。” 　　 轻轻一道女声勾魂，将军不禁抬眼打量底下坐着的人。 　　 见她白皙肌肤胜雪，漆黑眼眸嵌了繁星，朱唇皓齿，面上红晕恍若桃花，眉眼间似曾相识，举手投足间又有故人之姿，不禁愣怔。 　　 茶水翻滚，烫了桌案，一点一滴顺边沿滴落，湿了裤腿，才叫他回神。 　　 “沈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上午刚到，也不停下歇息一会晚上便跑来军营找他。 　　 他虽不相信独自一人跑来塞外的大小姐能有什么急事，但太子发话了，他也只能洗耳恭听。 　　 “我此番前来，是因为我的母亲。” 　　 将军一顿：“你母亲是——” 　　 “朱雪。” 　　 茶盏“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沈吟雪眼睫一颤，望将军在她话音刚落下一刻立即站起，双目瞪起，抬起一只手指向她，大惊失色。 　　 “你母亲竟是——” 　　 难怪。 　　 那眉眼，像极了她。 　　 他忽而收了手，颤颤巍巍坐下。 　　 沈吟雪看他反应便知他定认识自己母亲，果不其然，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她垂眸：“母亲在我幼时就因病去世了。” 　　 将军手上动作蓦地一停：“她身体一向康健，怎会——” 　　 后半句话未说出，满座默然。 　　 已有人猜出此事另有隐情。 　　 “你想问什么？” 　　 沈吟雪未立刻回答，伸手握了袖里那块冰冷金属，轻颤的眼睫如同蝴蝶翻飞，细微孱弱。 　　 “我想问我母亲还在这里时，手上的那支军队。” 　　 将军垂眸，呷了口茶浇了满腔激烈：“军队？” 　　 “是，我听闻母亲手上有一支神兵，不听皇帝凋令，只看虎符。” 　　 将军默不作声，满堂寂静压得她渐渐坐立难安。 　　 半晌，他放下茶杯，沉沉问道：“你为何想问那支军队？” 　　 “边疆战事频繁，朝廷节节败退，我想……” 　　 “用这支军队，扭转战局。” 　　 沈吟雪默认。 　　 “可你说了，这军队只认虎符，你又如何调动？” 　　 她压在虎符上的手指一顿，定了心神将虎符从袖中取出，“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我有虎符。” 　　 将军沉默不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叫她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异常。 　　 “除了虎符，还缺将领。除了你母亲外，恐怕没有什么人有能力领导那支军队。” 　　 沈吟雪心下一沉：“将军也不行？” 　　 “她可是历朝以来最伟大的将领，百战百胜，即使在她手下学习过一段时日，我也只是照葫芦画瓢，不及她半分。” 　　 她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况且，那支军队在她回到朝廷后也就消失匿迹，无人再知道他们身影。恐怕，你是白来一趟了。” 　　 沈吟雪失态地站起，桌上茶盏摇晃，转了一圈堪堪稳住身形。 　　 “消失匿迹？” 　　 将军饮茶，眼睫下阴翳似是落寞。 　　 “是，那日他们给她送行，是我最后一日见他们。他们本就不是朝廷的正规军，将领走了，解散也是自然。” 　　 那她此番一趟，便是收获全无。 　　 沈吟雪咬了下唇：“那将军可有他们的……” 　　 “我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快，快得沈吟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她一瞬愣神，眼睫垂下敛的半个眸子里满是失望。 　　 “我知道了，有劳将军，小女先行告辞。” 　　 走出军营，外面灯火已经熄了。 　　 寒风呼啸，只余树影斑驳摇曳，婢女燃了一盏油灯，同士兵一起领着沈吟雪向外走。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连被地上土坑绊了几下。 　　 “小姐小心。” 　　 婢女再次伸手扶她，她眨了眨眼睛，忽而顿步，抬眸却见宋清辞站在月影之下，背对着她。 　　 形单影只，肩上落月如同寒霜凛冽，沾染了些出尘脱俗的清冷。 　　 藏在袖中的虎符冷不防冰了她一下，她恍然回神，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 　　 他似才注意到，袖口颤了下连忙回身离去。 　　 “宋清辞。” 　　 她的声音濡染了些夜的凉意，又因着方才的对话和心事带了淡淡倦怠，嘶哑低沉。 　　 宋清辞蓦然一怔，终是停步，却未回头。 　　 她垂眸，纤长眼睫落了斑驳错落的淡淡懒恹，连话语也清清淡淡的，稍不留神就随风化在月光里。 　　 “抱歉。” 　　 宋清辞身形一颤，抖落肩上冷冽月光。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浅棕色眸子里一抹微光闪过。 　　 半晌，他迫不及待走上前，漆黑身影氤氲沉沉熏香压来，那手在袖下颤抖，却未敢碰她。 　　 “你说什么？” 　　 沈吟雪没顺着他的话回答：“你瞒我这件事，我已经不生气了。能够承蒙太子殿下多次关照，臣女已不胜感激。” 　　 宋清辞一顿，听她用如此生疏的口吻说话，就知接下来听不到什么好话。 　　 “只是太子殿下已和陈小姐定下婚事，还请太子殿下同臣女保持些距离，以免落人口舌。” 　　 他心跳停跳一拍，转而怒上心头，抓了沈吟雪手腕。 　　 后者神色淡然，似乎早有预料。 　　 “这是什么意思？” 　　 “臣女说得清楚，想必太子不需要臣女再解释了吧。” 　　 他不是在问这个，可偏偏沈吟雪垂眸沉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沈吟雪……” 　　 “我们都是有婚约的人了，自当要保持距离，我不想让赵景轩听到我和太子纠缠不清的闲话。” 　　 听到他的名字，宋清辞一愣，怒极反笑：“好，沈吟雪，我答应你。” 　　 话罢，他甩来她的手腕匆匆离去，徒留沈吟雪在原地暗自神伤。 　　 婢女忙跑上来望宋清辞落寞背影，劝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沈吟雪默了半晌，才叹气：“若他又要跟着我，恐怕接下来的事，都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只能先未雨绸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