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能不能好好的
前一世凌妘就听顾稹彦说过。 皇帝的猜忌和迫害让他寒心,但更让他难过的是,他想守护的是国泰民安,而不是民不聊生。 是啊,谁会甘愿为一棵根基腐烂,开恶花、结烂果的树而挥洒热血呢? 所以当他在国家需要他时,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往北境,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凌妘想起往事,又走近顾稹彦两步,站在他身边无声地安慰。 顾稹彦察觉到,朝她笑笑,很快打起精神,召集村民商议作战计划。 村里人直到这时才知道,顾家军不止是要帮他们赶走山匪,还要剿匪,将祸患彻底铲除掉,一个个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大人们笑中有泪,孩子们的表现却是最直白的,抱着他们的母亲嚎啕大哭,嘴里嚷着:“我娘亲不用死了,我娘亲不用死了……” 说着还从他们母亲的衣服里抢出些瓷片和断瓦,跑到崖边远远地扔了。 一个孩子搜出的是一包毒药粉,扬手就要撒出去,被他娘训斥了两句,哭得更厉害了,反倒惹了一片笑声。 顾羽笑不出来,情绪激动地说:“拿着那些破烂能干什么用?自尽吗?那为什么不和山匪拼了?应该把刀子给她们!让她们去杀山匪啊!” “可不敢!”一个妇人说道:“女人如果反抗,一家子都活不了。如果自尽的话,那么山匪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不会再抓女人了,这样兴许还有希望能保住村里其余人的性命。” 一旁的妇人笑着说“是”,语气颇有些自豪。 “这是咱女人们想出来的对策,牺牲自个儿,保住别的姐妹,值!” 听上去很软弱,但又勇敢无畏。 而且从结果来看,这是最智慧的做法了。 可顾羽还是不能接受,很想不通地样子,呆呆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寻死啊?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顾稹彦问村长:“有没有想过搬走?” “搬不走的。”村长笑着说道:“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亲人也都埋在这里,能搬到哪里去?” 他指着一个老头儿,“就像老邓头,他本来有三个儿子,全去当了兵。大儿子和二儿子阵亡后运回来,就埋在村后头。” 他又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叫顾稹彦看。 “就在那儿,老邓头每天都会去那儿坐着,和家里人说说话。他也劝过三媳妇儿带孩子离开,但他要留下,等小儿子回来,也好告诉小儿子,他的媳妇和孩子去了哪里。” 顾稹彦皱起眉问老邓头:“您那两个儿子被征去了哪个军队?” 老邓头说:“都去了西林军,战死在西沙河了。” 顾稹彦哼笑一声,咬牙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姓蒋的他妈只会造孽!” “我知道顾家军是好的!”老邓头搓着手,布满褶子的脸上展开笑意,十分殷切地仰头看着顾稹彦,“我家那个小的就在顾家军,他在信里总说顾将军爱兵如子!” 村长解释道:“就因为他前头两个儿子都战死了,所以小儿子受到优待,去了你们顾家军!” 西林军没法与顾家军相提并论,是前一世就众人皆知的事实。 西林军的主帅蒋义诚是雍王的人。 前世萧廷琰带兵杀回京,雍王是有意要勤王救驾的。 否则等萧廷琰登上皇位,他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上一拼。 可惜蒋义诚是个窝囊废,竟不敢与顾家军抗衡。 要知道在数量上,西林军比顾家军人多,而且顾家军刚与匈奴交过战,又是从北境长途奔袭而来,体力上损耗巨大。 在这种情况下,西林军可谓占尽优势,可蒋义诚那只软脚虾硬是不敢出击。 在萧廷琰登基后,他还跑去示好,表示他是因为有意投诚才按兵不动的。 但萧廷琰还是没有放过他,追溯了西林军几桩过错,削了他的脑袋。 凌妘陷入回忆时,顾稹彦还在和几个老头聊天。 他问老邓头:“您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邓头说了个名字,顾稹彦喊来两个士兵问话,随后很遗憾地对他说:“您的儿子在我爹那一营,这次没跟来,不然就能让你们一家团聚了。” 老邓头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国事家事哪个轻哪个重我老头子还是分得清的!他只要听长官的指挥,跟着顾老将军好好打仗就行,千万不要惦记家里!” 他虽是这么说,眼里却满是思念。 顾稹彦垂下长睫覆住眼眸,皱着眉冷声道:“没有家哪来的国?参军不就是为了领军饷,养家糊口?立军功,搏一个前程,也是为了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若是孑然一身,那就是为自己,并非为国。” 两个老头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感觉有些东西被整个颠覆了。 “那……”老邓头说:“那不为国,也该为民吧?” 顾稹彦说:“民是什么?连自己的家人都管不好,还去管别人的家人?再说国运和民生那么大的事,不该由小老百姓操心。若需要牺牲最底层的老百姓去保全国家,那是上位者的昏聩无能。” “顾将军!” 凌妘也被震惊到了,又一次产生了怀疑——这还是她前世认识的那个顾稹彦吗? 前世他纵然痛恨君王,嘴上会说一些牢骚话,可心里却是一片赤诚! 不仅热爱国土、心系百姓,就连看到宫人受苦都会感伤。 况且这一世老皇帝还没把顾家怎么样,他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总不能又是因为真颜霜的存在吧? 凌妘猜想顾稹彦是年轻气盛,说话不经大脑。 怕他又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便把他拉到一旁警告他:“顾将军,这里人多口杂,请您慎言!” “你担心我?”顾稹彦问。 “我是担心我自己。”凌妘没好气,有些话权贵之人说得,老百姓却听不得。 “你怕被我牵累?” 他很快想到这一层,眼尾泛红,凝在她脸上的视线浓烈到让她感觉灼烫。 凌妘不知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心跳有些乱了,转开脸躲避他的视线。 “顾将军,你能不能好好的……” “我很好!”顾稹彦语气急躁,“我倒要问问你,你能不能好好的?就算被人困住,就算失去了所爱之人,你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寻死?”